大年初一，天光未亮，稀疏却清脆的鞭炮声便从远处的村落传来，宣告着新年的正式开始。
书院里的孩子们比往常起得都早，一个个换上了新衣，虽然只是最便宜的布料。
不过个个都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
按照习俗，晚辈要给长辈拜年。
孩子们自发地排好队，由王铁柱和李狗蛋领头，来到夜凰居住的厢房外，齐刷刷地跪下，磕头行礼，声音响亮地喊道：“先生新年好！给先生拜年！”
夜凰打开门，看着眼前这群恭敬又带着点怯怯期盼的孩子，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前世今生，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向她拜年。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神色清冷，但眼神比平日柔和了些许。
她微微颔首：“都起来吧。”
然后，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个小小的红色纸包，里面包着几枚崭新的铜钱，是年前让韩青山特意去钱庄兑换的。
“压岁钱，拿着，讨个吉利。”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
压岁钱，这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奢侈！
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过红纸包，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感激。
“谢谢先生！”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欢欣。
给夜凰拜完年后，孩子们又依次给韩青山、张瘸子、老马磕头拜年。
韩青山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学着夜凰的样子分发铜钱。
张瘸子乐呵呵地摸着胡须，说了许多吉祥话。
老马则只是憨厚地笑着，把铜钱塞到孩子们手里。
拜年仪式结束，书院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孩子们比较着各自的压岁钱，计划着要买什么，虽然只有几文钱，却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栓子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红纸最平整，李狗蛋则已经开始算计怎么用这钱生钱。
王铁柱和石头商量着要不要合买一小挂鞭炮留着元宵节放。
就连石小石和赵小五，也悄悄凑在一起，看着手心的铜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早膳是昨夜剩下的菜肴加热，以及新煮的饺子。
面皮是白面和黍米面混合，馅料是白菜豆腐，但孩子们依旧吃得香甜。
吃饭时，夜凰看似随意地对韩青山道：“今日，你也休息一下，不必再去县城打探了。”
韩青山会意，知道先生是让他放松一日，也是避免频繁露面引起注意，便点头应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早膳过后，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时，书院那扇略显破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敲门声瞬间让院子里的欢笑停顿下来。
孩子们都有些紧张地望向大门。
大年初一，按理说不会有外人来访，尤其是清风书院在此地并无太多交好的邻里。
韩青山立刻起身，眼神警惕地看向夜凰。
夜凰面色平静，对王铁柱示意：“去开门，看看是谁。”
王铁柱壮着胆子走到门后，拉开一条门缝，只见门外站着两个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仆役模样的人，身后还停着一辆半新的马车。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仆役脸上堆着笑，拱手道：“请问这里是清风书院吗？我家老爷派我等来给夜先生拜年，顺便……有点小事相商。”
王铁柱回头看向夜凰，夜凰微微点头。
王铁柱这才将大门打开。
那两个仆役走进院子，目光快速扫过略显寒酸的院落和一群穿着朴素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面上依旧恭敬。
年长的仆役上前一步，对着站在廊下的夜凰躬身道：“您就是夜先生吧？小人奉我家老爷，德云书院山长之命，特来给先生拜年，祝先生新春吉祥，书院兴旺。”
德云书院？！
这个词像一块冰投入水中，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安。
韩青山、张瘸子、老马的眼神也瞬间锐利起来。
夜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德云书院的贵客，新年好。不知贵山长有何指教？”
她刻意忽略了“小事相商”的说法，直接问其目的。
那仆役脸上笑容不变，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美的拜匣，双手呈上：“我家老爷听闻夜先生教学有方，心生敬佩。特命小人送来请柬，邀请夜先生于正月初五，至鄙院参加一场小小的‘新春文会’，以文会友，共贺新岁。届时，县城几位有名的夫子乡绅都会到场，还望夜先生赏光。”
新春文会？
夜凰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绝非友好的邀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德云书院刚刚在府试中丢了面子，又因刀疤刘和漕帮的事内部可能起了龃龉，此刻送来请柬，无非是想在公开场合，借“文会”之名，挽回颜面，甚至可能设下圈套，当众打压清风书院，让她这个“女先生”出丑。
若是拒绝，便是示弱，会被外界解读为心虚、不敢应战，清风书院刚刚积累的一点名声将荡然无存。
若是接受，则必然陷入对方的主场，危机四伏。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夜凰身上。
孩子们屏住了呼吸，韩青山等人面露忧色。
夜凰静默片刻，伸手接过了拜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去转告贵山长，夜某……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