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村口的狗又叫了。这次不是一声两声,是一连串急促的吠叫,中间还夹着扑腾声。他抬头看去,林子边上有个白点窜出来,速度快得不像活物。
那是一只鸽子。通体雪白,左翼绑着铜环,落地时翅膀一收,稳稳停在溪边石头上。它不像是迷路,也不像受惊,就那么站着,腿上绑着个小竹筒。
苏牧阳走过去,蹲下,取下竹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薄纸,字迹清冷工整。他一眼认出是谁写的。
纸上写了三件事:
三天前,漠北夜空出现一道红光,持续半炷香,落地处草木焦黑,无人敢近。
五天前,江南三大镖局接连丢货,箱子完好无损,锁也没破,但里面东西全没了。
七天前,有人在洛阳城外看见西域残部的人,围着一个黑袍人跪拜,像在等命令。
最后五个字是——金霸天未死。
他看完,手一紧,纸差点捏皱。转身快步走向杨过。
杨过已经睁眼了。刚才那一阵狗叫他也听见了,人没动,耳朵却一直竖着。见苏牧阳过来,眼神立刻变了。
“出事了?”他问。
苏牧阳把纸递过去。杨过看完,没说话,手指在纸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在算时间。
“他没死。”杨过终于开口,“而且比以前更会藏了。”
“不是藏。”苏牧阳说,“是换了个方式活。上次我们打的是明面的阵,这次他在暗处织网。那些事看着不相关,其实是同一双手在推。”
“你看出什么?”
“标记。”苏牧阳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碎片,“阵眼上这个符号,我在西域残部的旗子上见过。他们早就不散,只是换了身份混进来。”
杨过盯着那块碎片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赢了。原来人家根本没打算硬拼。”
两人正说着,天上又响了一声哨音。那只白鸽展翅飞起,转了个圈,朝北边去了。
“她走了。”苏牧阳说。
“谁?”
“师母。”苏牧阳指了指鸽子飞走的方向,“这信是她发的。只有她能训这种鸟,也只有她知道什么时候该传消息。”
杨过点点头:“她在古墓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看得远,也忍得住。”
“所以现在怎么办?”苏牧阳问。
“你说呢?你不是刚立了规矩,要拉一张无形的网?”
“那就从这张纸开始。”苏牧阳掏出怀里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不退”两个字还在,血迹干了,颜色发暗。他把它折好,塞回内袋,然后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圈。
“三个地方,三条线。”他一边画一边说,“漠北、江南、洛阳。表面看八竿子打不着,但如果真有联系,交汇点一定在这附近。”
“你怀疑他们在终南山设据点?”
“不是怀疑。”苏牧阳用树枝点了点地面,“是试探。放消息的人知道我们会查,故意把线索往这里引。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长进。”
杨过笑了下:“你还挺享受这个过程。”
“我不享受。”苏牧阳把树枝扔了,“但我得习惯。以后这种事只会更多。”
他弯腰从包袱里翻出一张旧地图,铺在地上,用石头压住四角。然后掏出炭笔,把三个地点标上去,再画线连接。三条线交叉的位置,正好落在终南山脚的一片密林里。
“这里有座废弃石洞。”他说,“师母提过,以前古墓的人用来传信,现在还能用。”
“你要把那里当情报站?”
“对。”苏牧阳点头,“不招人,不挂牌,谁也不知道。来消息就收,有问题就查。等网织起来了,他们再动,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杨过看着地图,忽然伸手,在石洞旁边加了个点。
“这里有个猎户小屋。”他说,“没人住,但常有人路过。你要是想找人帮忙,我可以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不一定是高手,但靠得住。”
“够了。”苏牧阳说,“我不需要多厉害的人。只需要那种看到别人被欺负会站出来的,救过普通人命的,肯为小事出头的。”
“标准不高,但难找。”
“所以我才要早点开始。”
两人说完,都没再动。天快亮了,风也小了。溪水哗哗流着,鸽子飞走后留下的脚印还印在泥里。
苏牧阳坐下来,靠着石头,闭眼休息。伤还在疼,脑子却停不下来。他想起昨晚说的话,说要当一阵风,吹到哪儿算哪儿。现在看来,风得有方向。
他睁开眼,拿出炭笔,在地图边缘写下几个字:
静观其变,动则雷霆。
写完,他把地图卷起来,用布包好,放进包袱最底层。然后摸了摸剑柄,确认还在。
杨过一直坐着没动。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其实一直在听周围的动静。他知道,这一晚不会太平。
果然,半个时辰后,林子里又有响动。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是某种布料被风吹动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黑色羽毛从树梢飘下来,打着旋儿,落在溪水上。
苏牧阳看见了。他没动,只是盯着那根羽毛。羽毛很完整,边缘泛着紫光,像是染过药。
他站起来,走到溪边,用剑尖把羽毛挑起来看了看。
“这不是本地的东西。”他说。
杨过睁开眼:“认出来了?”
“西域那边用来传令的信羽。”苏牧阳把羽毛夹在两指间,“他们以前用火鹰带信,失败一次就换一种方式。这次用羽毛,说明不想让人发现是正式联络,只想试试我们警觉不警觉。”
“那你打算怎么回?”
“不回。”苏牧阳把羽毛扔进溪水,“让他们以为我们没看见。等他们觉得安全了,自然会露出更多马脚。”
“你学得很快。”
“我不是学。”苏牧阳坐回去,“我是逼自己记住。每错一次,都有人替我受伤。我不想再有下次。”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天边开始发白,第一缕光穿过树林,照在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石洞位置。
苏牧阳忽然说:“我会让第一个消息从那里发出。”
“发给谁?”
“所有愿意听的人。”他说,“不用名字,不用门派,只说事实。谁看见异常,就往那里送信。能做多少是多少。”
杨过点点头:“你这网,第一根线,就算搭上了。”
苏牧阳没接话。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黑色药丸。是疗伤的,味道苦,但他一口吞了下去。
伤得慢慢养,事得马上做。
他知道,金霸天没死,也不会躲一辈子。对方既然敢露头,就一定会再来。
而他要做的,不是等。
是提前把路堵死。
他站起身,把包袱背好,剑挂回腰间。然后走到溪边,用水洗了把脸。冷水刺激得伤口一跳,他没擦,任由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抬头时,他看见水中自己的影子。
脸色还是白的,眼睛却亮了。
他转身走回地图旁,蹲下,用炭笔在石洞周围画了一圈短线,像刺一样向外伸展。
“这是预警线。”他对杨过说,“只要有人踩进来,我就知道。”
杨过看着他,忽然说:“你比我当年狠。”
“我不是狠。”苏牧阳把炭笔折断,扔进溪水,“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远处,第一声鸡叫响起。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我要让下一个想动手的人,先问问自己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