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观测塔,夜色已深。
凯文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玻璃幕墙前。
下方,是沉睡的基地,上方,是模拟出,点缀着稀疏星光的夜空。
阿波尼亚的话语,还在脑海中回响,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未平。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没有刻意隐藏。
凯文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在这个时间,,只有那位自称来自星海的,观察员。
麦克斯 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俯瞰着这片人类最后的堡垒。
没有立刻提及任何关于会议,战略或是爱莉希雅的话题。
只是平静地开口,仿佛在讨论一个宇宙学现象:
“不同的文明,对于‘生命’,‘意识’和‘存在形式’的定义,往往大相径庭。
有些文明由纯粹的能量体构成,有些以集体思维网络形式存在,有些甚至无法被常规感官所捕捉。”
凯文沉默,等待着。
麦克斯转而望向外面的星空,眼眸中,倒映着亿万光年外的景象:
“在我漫长的旅程中,我学会了一件事—
界定存在价值的,往往并非其出身或形态,而是其拥有的‘心’,及其所选择的‘道路’。”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凯文,问出,直接而核心的问题:
“凯文,在你的认知里,你能将爱莉希雅,将识之律者…
当作一个‘正常,拥有人性的人类个体’来看待吗?”
凯文的眉头,瞬间蹙起。冰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本能的锐利。
他不假思索,基于他根深蒂固的认知和血淋淋的教训。
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可能。”
他的声音冰冷而确定,“她们是‘律者’。是崩坏的使徒,是毁灭的化身。
这是其存在的本质定义。
无论她们此刻表现出何种行为,其核心依然是律者。
将她们与‘正常人类’等同,是极其危险,且不理性的认知谬误。”
反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麦克斯,并没有因这尖锐的反对,而动容。
只是静静聆听。
待凯文说完,才微微颔首,仿佛早已预料,这个答案。
“我理解你的立场,凯文。
基于你过往的经历,和所守护的责任,这样的判断符合你的逻辑。”
麦克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超越眼前争执的宏大视角。
“但是,请允许我,以观测过无数文明,与生命形态的观察员身份,分享我的‘观察结果’。”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穿透凯文那冰封的外壳,直视其坚守的核心:
“在我的眼中,我所看到的爱莉希雅小姐…
会因同伴的喜悦而展露笑颜;会因无辜者受威胁而挺身而出;会以她的方式,去理解,包容甚至治愈他人的伤痕。
她拥有对‘美好’最执着的追求,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我所看到的识之律者…
她会愤怒,会不甘;会因为被误解而暴躁;会因一句简单的‘朋友’,而心生波澜,别扭地,试图维护她在意的人。
她正在笨拙地学习,何为‘联系’,何为‘归属’。”
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的力量。
敲击在凯文的心防:
“她们会哭,会笑,会愤怒,会守护,会因他人的认可,而感到微小的喜悦,也会因被排斥,而露出受伤的眼神—
这些,难道不正是你所熟悉的,‘人性’最鲜活的体现吗?”
他向前半步,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光芒:
“在我的观测中,她们并非冰冷的代号,也并非需要被简单归类的,‘怪物’。
她们是拥有着复杂情感,正在努力寻找自身存在意义,并以其方式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结—
活生生的,‘人’啊。”
“力量的性质,无法定义灵魂的颜色。”
麦克斯最后说道,语气深沉,“是选择以‘人’之心去使用力量,还是被力量的本质所奴役…
这才是决定,其是‘同伴’还是‘威胁’的关键。
而截至目前,我所观测到的一切,都指向—
她们,正走在人的道路上。”
麦克斯,没有要求凯文立刻改变看法。
他只是陈述了自己基于大量观察,和数据得出的“事实”。
他将全新,基于“人性”,而非“种族”或“力量来源”的观察视角…
不容拒绝,摆在了凯文面前。
凯文僵立在原地,冰蓝的瞳孔,微微收缩。
麦克斯的话语,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道德的绑架。
只有冷静,基于“观察”的结论。
这比任何感性的劝说,都更具冲击力。
人性…
活生生的人…
…与崩坏使徒的本质…
矛盾吗?
还是说,我一直以来的判断标准…
存在……盲区?
绝对的理性,遭遇基于更广阔宇宙观的“现象描述”,挑战。
凯文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认同。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被冻结在时间中的雕像。
内心,却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关于“定义”与“认知”的激烈风暴。
麦克斯不再多言。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
他静静地站在凯文身边,一同望着窗外那片人类在末日中坚守的微光。
等待着那颗冰封之心内部,可能发生的、缓慢而坚定的化学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