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将零星几片顽固挂在枝头的枯叶也彻底撕扯下来,发出沙沙的哀鸣。陈山河和耿大壮借着这风声的掩护,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阴影,快速穿梭在建筑物投下的巨大黑暗之中。他们的目标——帝豪国际酒店那灯火通明的庞大身躯,已在视野的尽头矗立,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一头镶满宝石的巨兽,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约定的巷口,那辆散发着馊腐气味的封闭垃圾车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肮脏甲壳虫,静静停泊在夜色里。驾驶室内,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出司机老蔫那张因紧张和恐惧而扭曲的干瘦脸庞。他哆哆嗦嗦地吸着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看到两个穿着蓝色工装、如同鬼魅般靠近的身影,老蔫吓得一个激灵,烟头差点烫到手指。他手忙脚乱地摁灭烟头,慌慌张张地推开车门,压低的嗓音带着哭腔:“两……两位……真……真要上去啊?那地方……阎王殿啊……”
耿大壮眉头一拧,那股子沙场磨砺出的凶悍煞气毫不掩饰地压了过去,老蔫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缩着脖子再不敢多言。
陈山河没理会老蔫的恐惧,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垃圾车内外以及周围的环境。“按说好的,送到员工通道口,你照常交接,我们混进去。之后没你的事,尾款天亮后有人送到你手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字句间透出的寒意比夜风更冷。
“是,是是……”老蔫点头如捣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重新发动了车子。破旧的发动机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般的轰鸣,垃圾车缓缓驶出小巷,笨重地碾过冰冷空旷的柏油路面,朝着那座光芒璀璨的“宫殿”驶去。
车内,混杂着食物腐败、化学清洁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臭气味,几乎令人窒息。但陈山河和耿大壮都恍若未觉。陈山河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似在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最后一次在脑海中勾勒、推演着潜入后的每一步行动路线,每一个可能遭遇的关卡,以及所有能想到的应变方案。他的右手始终揣在怀里,紧紧握着那柄黑星手枪冰冷的握把,仿佛那是连接着他与渺茫生机的唯一纽带。
耿大壮则显得躁动不安,他不断调整着坐姿,检查着工具包里那柄磨得雪亮的军刺和几枚用化肥与钢管粗劣改造的土制“震爆弹”,眼中闪烁着饿狼般饥渴而暴戾的光芒。他渴望血肉碰撞,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撕裂敌人,这种隐秘渗透的方式让他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
垃圾车在距离酒店员工通道还有一条街的阴影处缓缓停下。
“下车,走过去。”陈山河低声道,声音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这段路,必须步行,最大限度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两人如同滴入墨汁的清水,迅速融入建筑物投下的浓重黑暗里,朝着那扇通往最终战场的、看似普通的员工通道金属门,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森严壁垒的压力。即便是在酒店最不起眼的“后勤区域”,也有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在定点巡逻,高清摄像头如同永不疲倦的冰冷复眼,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每一寸空间。
陈山河和耿大壮借助一堆闲置的酒店布草车作为掩体,屏住呼吸,如同石化般静止,只有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通道口的动静。按照老蔫用前途和恐惧换来的信息,凌晨四点整,是夜班与早班保安交接、内部保洁领班出来核对垃圾清运的短暂窗口期,也是通道口人员流动最大、警惕性可能最为松懈的时刻。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逼近那个决定命运的数字。
寒风似乎变得更加刺骨,穿透单薄的工装,直往骨头缝里钻。陈山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耿大壮那几乎要沸腾喷薄出的战意,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数。
就在时钟的指针即将重叠在“IV”上的前一刻,陈山河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拢,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毒蛇在暗处盯上的冰冷触感,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窜了上来。他猛地侧首,目光如电,扫向身后那片被各种杂物占据的、更深沉的黑暗角落。
死寂。空无一人。只有杂物模糊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投出诡异的影子。
是高度紧张导致的幻觉?还是……某种被忽略的危险征兆?
他无法判断。但那丝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坚韧的不安,已然黏附在他的感知边缘,挥之不去。
没有时间容他深究了。
酒店员工通道口,传来了金属门锁被打开的“咔哒”轻响,以及人员走动、低声交谈的模糊声响。
交接的时刻,到了!
陈山河深吸一口凛冽如刀的空气,将那股诡异的不安强行摁回心底最深处,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冰冷寒芒。他朝耿大壮递去一个决绝的眼神。
行动!
两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布草车的阴影中倏然掠出,借着通道口人员短暂交汇形成的视觉盲区,身形快得几乎拉出残影,贴着那扇刚刚开启的金属门边缘,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光鲜表皮之下的、未知的领域!
夜袭的序幕,在这一刻,被彻底拉开。所有精心或粗糙的准备,所有压抑的恐惧与沸腾的决心,都将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中,迎来最终的审判。而那潜藏在黑暗中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目光,究竟是错觉,还是死神的预告?答案,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