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离车站不远,隔街相对就有一个,三层的小洋楼,上面还挂着一个布满铁锈的牌子,“铁路局第一招待所。”
秦巧梅还没跨过马路,就能看见招待所排起的长队。
“怕是住不上了。”秦巧梅看了一眼就知道。
陆旷没接话,皱着眉打量着四周,很明显已经在找附近有没有其他的招待所。
“先走吧。”秦巧梅拉了拉陆旷,“看看再说。”
秦巧梅心里也感觉这个招待所是住不上了,过街前先去售票厅找人问了路,“你好,哈船院要怎么走?”
售票厅的工作人员一听哈船院,身体稍微站直了一瞬,“晚上这个时候没有公交车,要去只能骑车或者……”
那人看见了陆旷走路的姿势还有秦巧梅身后冻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话音一顿。
东北的冬天,不管你穿的多厚,尤其是晚上,一会寒风就给打透了。
但车站里这样的人多不胜数,工作人员也只是声音顿了一下,就面色如常的说了下去。
“再就是步行了。”
工作人员抬手指路,“沿红军街一路向北,转到东大直街。再往东北方向转入一曼街,然后就能看见南通大街了,学校就在那。”
秦巧梅见路这么复杂,就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来笔和纸。
一笔一划的记下来。
她的手冷,手背冻得通红,指尖攥住笔时又冷的泛白。
字写出来落在纸上已经不算好看,秦巧梅把本子递过去,“你好,帮我看一下对不对。”
工作人员点头,“差不多三公里,那边渐渐地也有招待所了。”
秦巧梅和陆旷都没想到,秦四没见到,腿也没看,刚下火车就因为住这一点犯了难。
陆文杰和曲勇志冻的发颤儿,秦巧梅见这么不行,又跟陆旷把两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棉袄的衣领被扯开,两个人把孩子藏进自己的棉袄里。
陆旷身材高大,曲勇志连脚背都能藏进去。
而陆文杰就不行,一截脚都露在外面。
秦巧梅只能翻出来从家里带过来的小衣服,给陆文杰脚包上。
“稍微缩点脚,把脚卡在妈妈腰上知道不。”秦巧梅喘着粗气说,她身后还背了个包。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见了一家富丽堂皇的招待所,刚想进去,就被人拦下了。
出示了介绍信,就被人请出来了。
路上又陆续碰见两家招待所,均是如此。
秦巧梅和陆旷这才知道,招待所接待对象圈层明显,第一个富丽堂皇的招待所,那个是接待国家领导人的。
后面的也是接待专家和办事人员的,还有企事业单位的招待所,都是接待内部人员和关联人员入住的。
他们这种乡里村里的介绍信,只能去住普通的招待所。
秦巧梅往上掂了掂孩子,一抬眼就看见了秋林公司的商业地标。
上面的老式时钟的时针正好到了三点。
“那快了。”秦巧梅的嘴唇冻的干裂。
她们下火车的时候,差不多凌晨十二点半。
在火车站耽误了一会,也起码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嗯。”陆旷应了一声,提步走。
果然,拐了个弯,没过几分钟就看见了“哈船院招待所。”
这次没人请他们出去了。
当然,是在秦巧梅拿出来哈船院替秦二回复的信件之后,才肯安排她们入住。
因为上面盖着哈船院的公章。
不然她也怀疑,这个招待所也要给他们撵出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工作人员一直在打量着她和陆旷。
等她一望过去,工作人员面容和善,又耐心解释,“你们只能在这住一天,要是接着住,得去学校里开介绍信才行,你们一路辛苦了。”
“多谢。”秦巧梅道过谢,一家才上了楼。
找到房间插进钥匙进了门。
房间不算大,就两张单人床。
窗户西边一排青色的暖气片。
秦巧梅没时间多打量,赶紧把陆文杰和曲勇志放到了床上,看了看两个人的手脚有没有冻坏。
走到后半程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袜子一脱掉,两个孩子小脚丫冰凉。
“还好没事。”秦巧梅喘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开始脱自己的棉衣。
她的头发很乱,衣服也不整洁,唇瓣起皮,耳朵感觉也有点发鸣。
陆旷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床上一直垂着脸,用力捏着自己的大腿。
企图让他的小腿一下失去知觉。
秦巧梅坐在孩子的床上,跟陆旷面对面坐着。
只看一眼就站起身去翻药。
屋里没有热水,得去热水间打。
秦巧梅拎着茶缸子就出了门。
急的连刚脱下的棉袄都没穿。
水不多,就够陆旷吃药的。
从热水间到房间这一路,茶缸的水就已经冷了。
陆旷面无血色,细看之下,太阳穴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秦巧梅捏着药塞进陆旷嘴里,就给他喂水。
过了半会,陆旷捏着腿的手才动了动,哑着声音说,“我没事了,先躺下吧。”
这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秦巧梅没说话,给陆旷挪到了床边,脱了鞋看见了他的脚,当即就是手腕一抖,棉鞋直接滚到了地上。
“怎么不早说?”
陆旷的脚早就汗浸湿透了,袜子贴在脚背上,就能看见脚踝处肿的老高。
扯下袜子,就能看见肿的老高的脚踝。
这是陆旷正常的一条腿。
不正常的那条腿,因为正常的一条腿受伤而被迫用力,原本萎缩的肌肉粗的快赶上了正常的腿,还能看见上面扭曲的脉络。
秦巧梅稍微一碰,陆旷喉间就发出一声闷哼。
秦巧梅这才发现,陆旷身上的毛衣早就湿透了,还有发根处,全是一排一排细密的冷汗。
不敢想陆旷背着那么笨重的一个包,还抱着一个孩子,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巧梅声音低哑,“你先忍忍,我去打水。”
陆旷扯了下,强忍着疼痛,“我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
陆旷哪还有什么力气,秦巧梅强忍着眼泪,一抬手就扯开了抓着她的手。
幸好药带的足,打好水上来,秦巧梅给陆旷的腿擦干净,就开始给陆旷搓药酒。
一直看到陆旷双腿的肿胀消下去不少才停手。
这时候窗外开始透露出白光,秦巧梅眼皮也沉的像灌了铅。
手顾不上洗,挤在陆旷旁边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