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检查完过后的几天,陆文杰的感冒好上不少,几个人在市里坐了公交车,有轨电车,把能逛的地方逛了个遍。
中央大街的欧式洋楼鳞次栉比,尖顶、拱窗看得人眼花缭乱,可秦巧梅站在青石板路上,望着那些陌生的建筑,反倒没了踏实感。
没有自家的青砖红瓦房来的心安。
秋林公司的红肠,秦巧梅一次性买了六根,打算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的确良在乡里一匹难求,在市里却陈列出好几种颜色的的确良面料。
秦巧梅咬咬牙,用自己攒了差不多一小年的布票买了几匹藏青色的。
还给自己买了两匹浅颜色的。
都被整齐的叠进大背包里。
中央大街还有一家百货公司,规模不高,却也琳琅满目。
里面还有从上海进过来的香包和皮鞋,皮衣,锁在玻璃柜门里。
还有一些奢侈的化妆品牌。
标价上的数字看的就让人咋舌。
秦巧梅原本看过就想走,她只是看看,并没有想买的欲望。
但陆旷却拉住她,指了指那个精致的皮包,“好看,给你买一个。”
“不要。”秦巧梅摇头,“我更想多扯两匹布。”
“到时候别人看我们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一下子就知道我们是夫妻。”秦巧梅低着头浅笑。
她和陆旷逛了成衣店,有些款式她见过了,回去画下来,可以让李桂香帮忙做出来,既省钱又合心意且还是量身制作。
要是搁以后的话说,那就是私人订制。
不比这些好上太多。
秦巧梅这些歪话让陆旷听得沉默。
秦巧梅已经扯着他走开,“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我真不需要这个,而且这些都是需要外汇劵的。”
也不是说想买就买的,少部分不用的,也价格高昂。
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那你需要什么。”陆旷又低声问,盯着秦巧梅的手,“我们不急着治腿,你想要什么我们现在都不用舍不得的。”
“你是不是想报复消费?”秦巧梅回过头瞪陆旷,“好不容易攒点就想花是不是。”
“我就是觉得出来一趟,得带回去点什么……”陆旷怔怔的说。
曲勇志和陆文杰一高一矮,顺着陆旷的话思考,眼珠子不停的转啊转。
秦巧梅看着面前的一大两小,心思一转,突然就有了主意。
“我知道把什么带回去最好了,你肯定也喜欢。”
*
快门按下,刺啦一声,镁光灯燃烧冒出一阵烟雾,硝烟的味道传进一家四口的鼻腔里。
让人有些不适。
“好了,可以放松了。”
照相师说完这句话,陆旷仍然站着笔直的不敢动,秦巧梅挎着陆旷的胳膊,轻微扯扯了扯。
陆旷才猛然从刚才的白光中回神,睫毛染了点湿意,显得有些无措。
陆文杰扯着曲勇志欢欢喜喜的跳下凳子,去等着传说中的照片。
曲勇志抿着唇,看向秦巧梅的眼神里带着求知。
秦巧梅温温柔柔的笑,“把我们一家拍在一起,这是最好的礼物。”
曲勇志低着头不敢说话,牵着陆文杰的手愈发紧。
几个人就在照相馆等了有半个小时,照相师就拿着一张纸封出来了。
纸封被打开,四个人的半身黑白照暴露在阳光下。
照片中陆旷不自然的抿着唇,秦巧梅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挎着陆旷的胳膊,稍微往陆旷身边靠了靠。
而两个小的是因为惊奇而瞪大的双眼,都定格在这一瞬。
陆文杰惊呼一声,满脸不可思议,“哇塞……爸爸、妈妈、哥哥……”
曲勇志也瞪大了眼睛,新奇的盯着瞧。
陆文杰想碰,被陆旷拎着脖领子轻轻挪走。
秦巧梅感觉到陆旷频繁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把照片递上去,“你看。”
陆旷的表情一脸怔松,有些颤抖儿的接过照片,紧盯着照片上秦巧梅的一颦一笑。
秦巧梅侧着身弯腰,手指点点自己,“你看见没,我在你身边感到很幸福,笑得开心吧。”
陆旷这几天心思沉重,秦巧梅大概是有些故意撒娇的意味,声音又软又娇,略微控诉,“你看你,又是冰冷的一张脸。”
“那重新拍。”陆旷魂没回过来,声音已经出了口。
秦巧梅没说话,看着陆旷,眼里都是盈盈笑意。
陆旷回过神来一张脸爆红。
“很帅的,而且一块多钱一张呢。”秦巧梅把照片从陆旷手中轻轻拿走,又很是小心的用纸封装好。
见陆旷的目光一直跟着照片走,秦巧梅最终还是把照片妥帖的收进陆旷的口袋,并嘱咐道,“交给你了,回家钉个木框挂在我们家墙上。”
“好了,今天的任务还没结束,我们要去车站把我们明天的车票买上。”
一家人又坐着电车到了火车站,买了明天最早的一班车。
大概是来的时候吃了不少苦,秦巧梅晚上就跟陆旷商量,“明天晚上到县城,我们在招待所住一晚上,第二天白天在赶牛车回家。”
陆旷正坐在床头细细端详着白天拍的照片。
闻言只点头没抬眼,“听你的。”
秦巧梅看的有些好笑,陆旷这个男人,平时瞧着沉默寡言的,心思比陆文杰还要敏感。
当天晚上秦巧梅去了学校,登记之后让门口的保安去找秦四。
保安回来说没找到人。
秦巧梅不勉强,就在招待室给秦四写了一封信拜托帮忙交给秦四就回去了。
里头还有秦四前几天留下的600块钱。
回去后秦巧梅给陆旷用药酒搓腿,之前拿过来的抗生素陆文杰没用上,倒是用在陆旷身上了。
幸好回去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就是买的那几匹布和香肠了。
一家人早早歇下。
而这几天失踪的秦四,正忙着整理各种资料提交申请,终于拿到了申请的那笔资金。
秦建军有些疲惫的拄着桌角,眼下一片乌青,桌上全是堆叠的资料,墙上的挂钟过了凌晨两点。
他打算明天就去把这钱给他姐送去,但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怎么说,莫名得有些烦躁。
张红宁推门进来,也不知道是在哪熬的夜,眼下跟秦四一样乌黑,“门卫给的,说是找不到你人,这地方门卫进不来,托我给你送过来。”
“我姐的?”秦建军把信拆开,刚读两行就嘭的一声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就往身上跨。
声音急切,“自行车借我。”
“欸,干嘛去。”张红宁话音未落,秦四已经跑出了门。
*
这趟列车是始发站,秦巧梅坐在座位上二十分钟之后才响起播报,“尊敬的乘客您好,本次列车将有哈市开往……请携带好您的贵重物品……”
火车要开了。
秦巧梅和陆旷坐在座位上望着外面沉默不语。
这趟旅程说不算顺畅。
眼见着火车要动起来,站台上匆匆跑过一道身影。
秦巧梅原本有些发直的瞳孔顿时一缩,“陆旷,那是不是建军!”
陆旷站起身,往窗外望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衣角,那人已经在火车开动的最后一秒上了车厢。
陆旷缩回身子,和秦巧梅往车厢门口看,就看见了正四处张望找人的秦建军。
陆文杰眼睛也尖,抬手一指,“舅舅。”
列车开动,车厢连接处晃动的厉害,秦建军歪了一下,便迅速站起身,扶着周围的座椅快速过来。
“建军你……”秦巧梅想问他咋上车了,不是都留了信。
秦建军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都没扣上,能看见里面还穿着陆旷的毛衣,跌跌撞撞的,毫无形象可言。
他顾不上回答秦巧梅的话,径直把身上的包摘下来压在秦巧梅身上,气有些喘,“姐,不是说让你等我吗。”
“钱我凑够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给姐夫安排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