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自家气鼓鼓的女朋友，林小伟感觉像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楼道，看着李薇家窗口亮起的温暖灯光，长长舒了口气。
所以啊，这男朋友哄自己女朋友，天经地义，一点儿不丢人。丢人的是那种明明自己做错事、还梗着脖子怪女朋友“无理取闹”、“小题大做”的，那种哥们儿，活该单身一辈子。
他摇摇头，转身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刚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还没来得及发动，就听到后座传来一个刻意拿捏着腔调、充满了戏谑和“我就知道”意味的声音：
“哟呵——这追妻火葬场的滋味，怎么样啊林小伟同志？哄——好——了——吗？”
林小伟吓了一跳，从后视镜一看，林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上了后座，正抱着胳膊，歪着头，用一种“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看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八卦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去！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跟个鬼似的！” 林小伟抚了抚胸口，“哄好了。哎？啥意思啊？什么追妻火葬场？”
“切！装，继续装！”林小满翻了个白眼，小嘴叭叭开始输出，“我都看见了！在夜市，那个周婷往你怀里扑，啧啧啧，那场面……薇薇姐当时脸就黑了！你活该你！让你不注意分寸，跟其他女孩搂搂抱抱的，当自己女朋友是空气啊？”
林小伟被妹妹数落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辩解那真是意外，但想想李薇刚才哭得那么伤心，辩解的话又咽了回去。得，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处理得不够妥当，反应慢了，让薇薇难受了。他有点颓然地塌了下肩膀，默认了妹妹的指责：“行行行，我活该，我错了。大小姐，能回家了吗？冻死了。”
见哥哥罕见地没有嘴硬反驳，而是蔫头耷脑地认了，林小满反而有点意外，心里的那点“正义审判”得到了满足，也不再穷追猛打，哼了一声：“知道错就好！下次注意！开车吧，司机同志！”
回到家，屋子里暖烘烘的。林小婵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蜷着金吉拉“招财”，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咪顺滑的皮毛。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哥哥姐姐一起回来，刚想露出笑容打招呼，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哥哥林小伟低着头换鞋，脸上带着一种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又挨了顿说的疲惫和心虚；姐姐林小满则昂着小下巴，眼神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审视和“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跟在哥哥后面。
“哥，姐，你们回来啦。” 林小婵小声说，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林小满立刻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到林小婵身边，搂住妹妹的肩膀，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正在脱外套的林小伟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开始“科普”：
“没啥大事儿，就是咱们家出了个‘潜在渣男’，当着正牌女朋友的面，跟别的姑娘‘搂搂抱抱’，情深意切，把薇薇姐气得够呛。啧啧，某些人啊，看着人模狗样的……”
林小婵听得懵懵懂懂，但“渣男”、“搂搂抱抱”、“把薇薇姐气够呛”这几个关键词她还是懂的。她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看向一脸尴尬杵在玄关的林小伟，非常认真地、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语气附和道：“啊？真的吗？那……那真的是渣男行为哎。”
林小满用力点头，找到盟友般：“对吧？！你也觉得过分吧！”
“嗯！”林小婵肯定地点头，看向林小伟的眼神里都带上了点小小的谴责和失望，好像在说“哥你怎么能这样”。
林小伟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百口莫辩，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来形容。被自己亲妹妹和失而复得、单纯如白纸的妹妹联手“审判”，这滋味比被李薇哭还难受。他想解释，可看着林小婵那纯然相信姐姐、并因此对自己产生负面印象的眼神，又觉得任何解释在“搂抱”这个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他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低声说了句“我回屋了”，就逃也似地钻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门外那两道“正义”的目光。
还好，第二天他不用再去当导游了。以需要工作为由（这倒是实话），他给刘颖发了消息，推荐了五大道、意式风情区、天津博物馆等几个值得一去的地方，还贴心地附上了公交地铁路线和美食建议。刘颖很快回复表示完全理解，让他安心工作，还替周婷昨天的冒失再次道了歉（看来昨晚她们内部也沟通了）。林小伟松了口气，总算能暂时从那种尴尬和“被审判”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想想时间，他们这批大学生在“低音炮”工作室的实习期，其实已经超过半年了。果然，这天下午，陈总就把林小伟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淡淡的茶香，陈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笑容和煦：“小伟啊，来，坐。实习期差不多结束了，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小伟坐下，认真点头：“陈总，我感觉很好。虽然一开始只是来实习，但这半年多，我真的慢慢习惯也喜欢上这里的工作氛围了。能接触到专业的录音、制作，还能继续唱歌，同事们对我也很照顾。”他说的是心里话，这里给了他失去父母后一份难得的经济支撑和心灵寄托。
陈总满意地笑了：“那就好。你的专业能力、敬业态度，还有观众缘（指他的网络歌曲反响），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正式留下来？工作室打算和你签一份三年的艺人合约，待遇方面肯定会比实习期优厚很多，也会根据你的情况安排更系统的培训和作品计划。”
这无疑是肯定和机会。林小伟几乎没有犹豫，他需要这份稳定来支撑他和妹妹们的生活，他也确实享受在这里用声音创造价值的过程。“陈总，我愿意！谢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
“好！年轻人，踏实干，未来是你的！”陈总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法务拿来了合同，林小伟仔细看过条款（得益于李薇大哥李霄翰之前的提醒，他对合同细节很谨慎），确认没有问题后，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握着笔的那一刻，他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对未来也多了一份清晰的底气。三年合约，意味着至少三年内，他和妹妹们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林小伟签下三年合约，职业生涯似乎步入稳定轨道的同一天，他的好兄弟们——王小虎、张强、王海，却迎来了现实的“暴击”。
他们所在的那个经常跑龙套、做场务的剧组，因为资金和档期问题，年前最后一部戏拍完就暂时歇工了。制片主任挨个给这些实习大学生发了实习证明，盖上了鲜红的公章，然后客气但直接地表示：“各位同学，咱们这儿的实习期呢，到今天就正式结束了。感谢大家这半年多的辛苦付出！以后剧组再开工，有机会再合作啊！” 话说得漂亮，但意思很明白：饭碗没了，各位自谋出路吧。
于是，刚刚还沉浸在“终于拿到实习证明可以加学分”短暂喜悦中的王小虎、张强、王海，瞬间被打回原形，重新变成了“无业游民三剑客”。
三个人蹲在影视基地外面冷飕飕的马路牙子上，看着手里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实习证明，相顾无言。
王小虎：“介就……完啦？咱哥儿仨这就下岗啦？”
张强：“嗯呐，下岗了。证明倒是有了，可下个月房租咋整啊？西北风它也不顶饿啊。”
王海：“唉，说撒子（啥子）机会再合作，都是客气话。过年钱还没着落哦。”
还好，这半年在剧组摸爬滚打，钱虽然不多，辛苦钱还是攒下了一些。张强和王海之前就合计着，老住学校宿舍或者打游击不是长久之计，一咬牙，用攒下的钱在离市区稍远但交通还算方便的老小区，合租了一个两室一厅。房子不大，家具也旧，但好歹算个安稳的窝，不用再担心被房东赶或者宿舍关门。
“至少……不用睡桥洞。”王海苦中作乐地总结。
“对！天无绝人之路！”张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努力振作精神，“工作嘛，再找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王小虎也站起来，虽然心里也慌，但天津人天生的乐观（或者说贫嘴）劲儿上来了：“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呃，投简历！”
“哈哈哈哈！”三人互相打气，笑着，但那笑声里多少有点虚，对未来的迷茫像这冬天傍晚的暮色一样，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王小虎回到自己那个狭小但被蔡晓雯收拾得挺温馨的出租屋时，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没了固定收入，虽然还有点积蓄，但坐吃山空的感觉让人发慌。正胡思乱想着，门锁响了，蔡晓雯下班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蔡晓雯一边换鞋一边问，看到王小虎蔫头耷脑地坐在床边，不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察觉不对，“咋啦虎子？剧组那边不顺？”
王小虎挠挠头，叹了口气：“不是不顺，是……没了。我们那剧组，黄了……呃，是暂时歇了。实习期结束，我们几个……失业了。”
蔡晓雯愣了一下，放下包，走到王小虎身边坐下，没有抱怨，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又坚定：“失业就失业了呗，多大点儿事啊！你看你，垂头丧气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工作嘛，咱们慢慢找，急什么？年前工作是不好找，但过了年机会就多了。别着急，啊？还有我呢。”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这份工作虽然工资不算特高，但挺稳定。房租、吃饭，咱俩省着点，撑到过年找到新工作，没问题！你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听着女朋友没有丝毫责怪、全是安慰和支持的话，王小虎心里那股慌劲儿顿时被熨帖了大半，鼻子还有点发酸。他反握住蔡晓雯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嗯！晓雯，谢谢你……我肯定尽快找到工作！不能老让你扛着。”
“德行！跟我还客气啥！”蔡晓雯捶了他一下，笑了，“赶紧的，洗手吃饭！我买了你爱吃的耳朵眼炸糕，今天允许你多吃一个！”
“得令！”王小虎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是啊，怕什么，有爱人支持，有兄弟并肩，天塌不下来！
话虽如此，眼瞅着日历一页页翻过，年关越来越近。街头巷尾开始飘起若有若无的年货香气，商场里循环播放着喜庆的音乐。这种氛围下，对于刚刚失业、口袋渐空的王小虎、张强、王海来说，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张强和王海在合租屋里，对着电脑上海量的招聘信息发愁。
“保安？包吃包住，但工资也太低了点……”
“快递员？年前倒是缺人，可这强度……我这老腰不知道顶不顶得住。”
“销售？底薪太低，全靠提成，咱这嘴皮子……忽悠人买保险？我良心过不去啊！”
王小虎则在各个招聘网站和App上疯狂投简历，从影视相关到商场促销，甚至考虑过去餐馆当临时服务员。
“不管了，先干着！挣点是点！总不能真让晓雯养着我，那不成吃软饭的了？”王小虎咬着后槽牙想。
不过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还是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