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晚空。
翊尘正顶着风雪,全速飞向练场。
他忙于修炼,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学习驾驶飞行器,加上他御风飞行的速度完全可以超越飞行器,所以便一直保持这种原始的出行方式。
夜色下,风雪越发密集,视野逐渐被遮挡。
由于心急,他飞得过快,一个不慎与一架疾驰而来的飞行器迎面碰上。
对方驾驶很没有章法,尽管翊尘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闪避,还是与飞行器擦身撞上。
翊尘被飞行器刮到,身上擦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慧还未给翊尘监测完伤势,就见那辆飞行器也悬停下来,两个飞兽从飞行器中现身。
“真晦气!哪个不长眼的?”
“哎呀,公子刚买的座驾,刮坏了好大一块!”
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自风雪中传来。
显然,他们对于自己撞到人没有丝毫歉意,反而还埋怨翊尘撞坏了他们的飞行器。
慧:“……他们有意识到,是他们撞人了吗?”
翊尘也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上前,只是轻拭了一下伤口上的血渍,就转身离开。毕竟他赶时间,并不想与这帮没素质的人过多理论。
可他的大度,却没被这帮人领情。
其中一个鹰兽看到飞走的翊尘,上来一爪勾住翊尘的衣袍:“喂,想跑?”
另一个燕鸥兽人也化形上前:“撞坏了别人的东西,不知道要赔偿吗?”
翊尘甩开鹰兽的爪子,沉声道:“我赶时间,让一下。”
“你……!”
见翊尘这般冷脸,鹰兽不爽地威胁威胁道:“你知道这是谁的飞行器吗?这可是南都三区区主的……”
“好了,吵什么。”鹰兽的话说到一半,飞行器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那声音略带不满,像是被人扰了清静。
鹰兽咬了咬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飞行器的窗户降下,一个发色火红的金瞳兽人,撑着窗框,探出一半面庞。
当他的视线扫过翊尘时,轻轻抬了抬眼皮。
“是你?”那双懒懒的金瞳,一扫沉闷,泛起兴趣。
他冲翊尘勾唇:“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每日在练场苦修的银阶兽。我每次去修炼时,都能看见你。”
“不过……”他顿了下,略带玩味的说道,“你日日苦修,这么久了,我都已经升至金阶,你怎么还是银阶?”
听到这个兽人似是嘲弄的话,慧在翊尘脑中无语吐槽:“我尘哥升的等阶,都够你修几个轮回了好吧……”
翊尘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应道:“我升不升阶,好像与你无关。”
红发兽人轻笑:“你别误会,我无意取笑你。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你的毅力。”
说着,他将手伸出窗外,朝翊尘比了邀请的姿势:“我叫洛炎,是南都三区新晋的金阶朱雀兽人。你若愿意,可以跟着我混。我想,你可能只是修炼上不得其法,只要你能入我麾下,帮我做事,我可以亲自来指导你升阶。”
慧继续吐槽:“这年头……什么人都能成金阶了……”
翊尘没有应洛炎的邀约:“没兴趣。我说了我赶时间,你们把路让一下。”
说完,翊尘再次试图离开,而一旁的鹰兽和燕鸥见状,也再次上前拦截翊尘。
虽然这两个飞兽只是紫阶,但翊尘并不想引起治安混乱,还是忍着没动手。
三人争执期间,洛炎视线划过翊尘胸前。
“你结侣了?”洛炎有些诧异,“奇怪,为何从未见过你同妻主一起?”
然后,他有些了然地说道:“怪不得你不愿加入我。不过,依我看,跟着那些花心的雌性也没什么意思。我们雄兽本就能力更强,为何要委身依附那些雌性?你若是担心兽化,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面对这个朱雀兽人不依不饶的游说,翊尘逐渐有些不耐烦。
“我说了,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们若再拦我……”
话说一半,翊尘突然顿住。
倒不是因为怕了对方什么,而是他感受到,胸前的印记,在微微发烫。这份突如其来的兽印感应,让他大脑一瞬空白。
他不可置信地抬手,碰了下兽印。
指尖碰触到兽印的那一刻,印记的温度愈发明显。像在召唤,像在催促。
麻木的心脏重新开始狂跳,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这份兽印感应,他已经等了太久,久到有些恍惚。
而此刻,这温度是如此真实。
这不是他的错觉。
是她……
是她!
他猛地转身,不再朝练场的方向前行,而是冲向身后的沧神峰。
围堵翊尘的鹰兽和燕鸥,本来听到翊尘威胁的话,正架起防御的姿态,却不想翊尘突然调转方向,闪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风系兽人的速度太快,眨眼的瞬间,已经闪出了他们的视野。
鹰兽和燕鸥对视一眼,然后忐忑地看向洛炎。
洛炎并没有恼,只是摸着下巴,看向翊尘消失的方向:“有意思……走,追上去看看。”
鹰兽和燕鸥应声,麻溜回到飞行器内,全速驾驶,追赶翊尘。
而几人刚追没多久,就见远处的高山峰顶,于风雪中骤然亮起。
洛炎一愣。
那个方向,是……
虽然很多事情都只是记载与传闻,但是兽人们多少都知道,沧神峰亮起,与传说中那早已消亡的“王雌”有关。
再看看翊尘消失的方向,再联想翊尘胸前的兽印,似乎……确实是不常见的纹样。
洛炎不由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会吧……”他有些不可思议。
好奇心被勾起,他将驾驶座的鹰兽拨开,换成自己来驾驶。
他驾驶狂野,比鹰兽快得多,终于远远地追上了翊尘的身影。
而就在他想更近一步时,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将他的飞行器拦下。
“哐!”的一声。
飞行器内的几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洛炎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看着前方的翊尘依旧畅通无阻,再次怔住。
此时,就算他再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翊尘这无比特殊的身份。
“他、他居然是……”
王雌的兽夫??
沧神峰的光芒越来越亮,冲破风雪,照亮整片晚空,比整座城市璀璨的灯海还要耀眼夺目。
南都的兽人们,都不由向那边注目。
原本雪景已令他们惊叹,却不想,这般难遇的奇景,今夜还有序章。
“那是……沧神峰?”
“我还以为,沧神峰亮起,只是传说呢……”
“所以……是王雌要回归了吗?”
“王雌真的还活着?”
时间推移,关于南沧的事迹早已被冲淡,于新生代兽人来说,她更多只是个存在于传闻中的精神领袖。
而这黑夜中骤然亮起的光芒,似乎唤醒了众兽心中,一些隐藏的悸动。
南都辖区外缘,寒烬隔着飞行器的玻璃,也窥见了那照亮天幕的光芒。
他呼吸一滞。
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将飞行器动力拉到最大,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沧神峰驶去。
沧神峰顶。
时间花畔。
南沧的躯体,于这片光芒中,再度凝结成形。
冷风卷过她赤裸的身躯,寒意侵袭着这具刚刚重塑的身体。
不过南沧此刻并不在乎这刺骨的寒意,反而尽情享受这个世界带给她每一丝真实的触感。
视线扫过周围时,她看见了一旁的一个展柜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花朵——都是翊尘和众兽人在她沉睡的这些年送来的。
她走过去,指尖划过这些琳琅满目的礼物,最后定格在一套银白的毛领衣袍。
这熟悉的材质,她一眼便认出是出自谁手。
初见时她随口一说,翊尘竟然记到如今。
她换上翊尘亲手为她缝制的这套衣衫。没想到,翊尘虽是第一次为她缝制衣物,竟意外地合身。
裹好衣袍,她又踱步走向山顶边缘。
透过风雪,还是可以看见远处到处闪烁的霓虹,其上“南都”二字,戳动了她的心弦。
“南都……”
不再是南荒,而是南都。
真好。
正出神时,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南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南沧身体一僵。
她缓了缓,才转过身,看向翊尘。
翊尘站在离她不远处,胸脯剧烈起伏,衣袍上沾满雪花,长长的银发也被寒风撩得凌乱。
两人隔着风雪对望,却都迟迟未迈出步子。仿佛都怕这迟来的重逢,只是自己的幻觉。
终于,还是翊尘先朝南沧走来。
他来到她身边,俯首望向她,目光深切而炙热,像是要把她穿透。
“南南……”他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狂喜。
而后,他缓缓抬起手。可他颤抖的手悬在空中,却久久不敢触碰她的脸颊。
百年间,他想象过无数次她回归的画面,而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却不敢信了。他怕这一触,眼前的人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又成了他的空想。
南沧见状,也抬起手,抓住翊尘的手轻轻覆到自己的脸上:“嗯,是我。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下一秒,她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尽数包裹。
翊尘炙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透过他的身体,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拥着彼此。长达百年的阴霾,心中积压的痛苦与思念,都在此刻驱散。
不知过了多久,翊尘才松开南沧。
他望向南沧,久久不语。明明他有无数想说的,可此刻,却不知要从何讲起。看见南沧在自己眼前,他就觉得十分知足,可一想到她这近百年的困顿,又难以抑制地心疼。他心情反复翻涌,嘴角扬起又落下。
南沧看着眼前这个褪去青涩,憔悴枯槁的雄兽人,也不由喉间一紧。
她伸手为他掸去肩头的落雪,轻声道:“等很久了吧?”
翊尘摇摇头,然后顺势将脑袋送到她手上,像从前那般,用前额轻蹭她的掌心。
“等你,多久都不久。”
他声音轻柔,眉眼依旧温和而深邃。
南沧笑笑,依着他的意思,抚过他的脑袋:“走,带我去兽城逛逛吧。”
翊尘点点头,化形白鹿,带南沧飞离了山巅。
还候在屏障之外的洛炎等人,瞥见了从山顶飞出的一人一鹿。
洛炎看向那两道白色的身影,瞳孔不由放大。
王雌居然……真的存在?
那个银阶兽人,居然真的是王雌的兽夫?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王雌的真容。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他还是看清了鹿背上雌性的面容。
他一双金瞳倒映着那张绝世容颜,逐渐陷入呆滞。
那道身影,如白炽落雷,击在他的心间。
只一眼,便再难忘却。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劝说那银阶兽不要跟随雌性,似乎是有些言之过甚。
这世间竟真有这般雌性的存在……
他那颗傲慢的心,在见到王雌的这一刻,终是动摇了。
而他这惊叹的目光,于那两道身影而言,只是万千瞩目中的一抹。
南都街上,所有驻足的兽人,此刻也都呆呆盯着那划过夜空的白鹿,和他背上的雌性。
一人一鹿,纵情游走在这繁华的都市上空。他们操控着风与雪,漫天风雪在他们身周凝成了神奇而美丽的屏障。
那鹿背上的雌性,和刚刚照亮天幕的光芒,一样的夺目耀眼。即使有些兽人曾看过南沧的图像资料,可在见到她真容的这一瞬,还是忘却了呼吸。
所有兽人的视线,只要落到她的身上,便再难移开。
无需言语,众兽心中都已了然。
今夜,所有绮丽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
这,便是他们的王雌。
翊尘载着南沧,来到南都最中心,悬停于此。
南沧扶着翊尘的鹿角,站到鹿背上。
她俯首望向这片繁荣的城市夜景,会心一笑。
“你好啊,南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