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某处隐匿的货运码头。
夜色浓重,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燃油与铁锈的气息。
巨大的直升机旋翼开始缓缓转动,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发出压迫性的轰鸣。最后一批贴着特殊标识的货箱正被固定进机舱。
苏宁儿最后扫视了一眼码头,对洛阳微一颔首,示意准备登机离开。
就在此时——
“踏、踏、踏……”
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骤雨般从码头集装箱区域的阴影中响起,迅速由远及近,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在这些脚步声中,有一个节奏,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一道挺拔冷硬的身影,在数名全副武装士兵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探照灯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照出言廷那张毫无表情的俊朗面孔,以及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抬起手,示意行动暂停,冰冷的声音穿透了螺旋桨的噪音,清晰地砸在苏宁儿和洛阳的耳膜上:
“站住!你们涉嫌走私军火。”
在他的身侧,赫然站着赵峰和高远等原行动队的成员。他们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犹豫和困惑,但在言廷的威压和明确的命令下,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
洛阳瞳孔一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上前半步,声音因惊愕而提高了些许:“言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他无法理解,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为何会以这种敌对姿态出现。
苏宁儿的反应比他更快。在看清言廷眼神的那一刻,她瞬间就明白了。
那不是简单的执行任务时的公事公办,那是一种切割,一种冰冷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宣判。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瞳孔猛地放大,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
“言廷?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片冰封的眼底找到一丝裂痕,“划清界限?故意的?”
言廷的面容如同大理石刻琢,没有任何松动。
他无视了苏宁儿的质问,只是干脆利落地再次摆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重复下令:
“搜!”
“你敢动试试!”苏宁儿周身瞬间爆发出凛冽的气势,眼神狠厉如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眼前之人撕裂。
她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压抑的怒火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赵峰和高远等人明显更加为难了。
赵峰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试图确认:“言队,这……你确定要这样?”他的目光在言廷和苏宁儿之间逡巡,充满了不解。
言廷的目光甚至没有偏转一分,语气严厉而冰冷:“赵峰,你在质问我?”
赵峰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垂下视线:“没有!我就是……再确定一下命令。”他无奈地看了一眼高远。
高远叹了口气,对着身后挥了挥手。一行人硬着头皮,在苏宁儿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绕过她和洛阳,强行打开了直升机的舱门,开始检查里面的货物。
洛阳深吸一口气,靠近苏宁儿,声音带着焦急和无措:“宁儿,怎么办?”
苏宁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像淬了毒的箭矢,牢牢钉在言廷脸上。
她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好……很好。言廷,今天这事,我记下了。”
言廷迎着她的目光,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最终只剩下的一片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死水。
他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监督着搜查的进行。
洛阳看着眼前剑拔弩张却又已成定局的局面,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按在苏宁儿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算了,宁儿。”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现实的无力感,“从规则上讲,我们此刻的行为,确实……在违法。他既然选择了以这种身份、这种方式出现,看来……是不会,也不可能,再讲任何旧情了。”
直升机旁,士兵们正在清点、记录着那些敏感的装备。
探照灯的光柱下,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如今隔着一条看不见却无法逾越的鸿沟,立场分明,气氛降至冰点。
空气中只剩下货物被搬动、清点的沉闷声响,以及直升机旋翼徒劳的空转声。
苏宁儿和洛阳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费尽心力才筹措到的装备,被一件件从机舱内搬出,列放在地上,如同战利品,更如同罪证。
整个过程,言廷没有再看向苏宁儿一眼。他的侧脸在码头惨白的灯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甚至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温度。
那双曾经蕴藏着温柔与默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
曾经的恋人,此刻比陌生人还要冰冷。连同门师兄妹的那点情分,也荡然无存。
他变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韧的丝线,缠绕住苏宁儿的心脏,然后一点点收紧,带来清晰而绵密的痛楚。
如果要划清界限……不是不可以。她告诉自己。至少!在对付“暗河”这件事上,他总该给出一个交代!
就在言廷完成清点,准备转身带队离开的瞬间——
“站住!”
苏宁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强压下的厉色。
她双眼微红,盯着他那决绝的背影,一字一句道:“言廷,你要划清界限,可以!但我 请你!请你交代清楚暗河卧底的事情!”
言廷的脚步停住了,但他没有回头,声音是公事公办的官方腔调,毫无波澜:“官方的任务,和你们无关。”
“你在开什么玩笑?!”苏宁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那可是墓碑的血样!怎么无关?!这背后的阴谋你又不是不知道!”
言廷终于侧过半边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谁的血样,都一样。苏宁儿,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办事?”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宁儿心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塞,眼神却愈发锐利:“好!什么身份都没关系。但墓碑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随你们。”他轻飘飘地甩下三个字,仿佛在讨论无关紧要的天气。
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苏宁儿的怒火!
“你非得因为那一件小事!要这样针对我吗?!”她几乎是在低吼,积压的委屈与不解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小事?”言廷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可怕,
“可能吧。”他依旧没有解释,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瞬间,苏宁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让她脊背发凉。
“所以!”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卧底也是你故意替换的?!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清楚!至少给我一个答案!”
“没什么好说的。”他再次用这句话堵死了所有沟通的可能。
冷暴力!油盐不进!
苏宁儿感觉自己的理智弦正在一根根崩断。
“言廷!!”她咬牙切齿,“老娘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言廷不理会,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将她的愤怒彻底无视。
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一句解释都没有!
随你,没什么可说的回荡在耳边。
苏宁儿感觉自己的强迫症和暴脾气同时达到了顶点!
那股想要冲上去把他扇醒、把一切问个明白的冲动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
理智被燃烧殆尽!
“老娘扇不死你!”她身体猛地前倾,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扇醒言廷的冲动——
“别!宁儿!!别冲动!”
洛阳一直紧绷着神经,见状立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阻止了她可能酿成更大冲突的行为。
“我受不了了!啊——!”
苏宁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哭腔的怒吼,积蓄的所有力量无处宣泄,猛地回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直升机的金属舱门上!
“砰——!!”
一声闷响!
坚硬的合金钢板竟被她这含怒一击砸得明显凹陷下去,拳峰处瞬间红肿起来。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言廷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黑暗烧穿。
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是愤怒,是委屈,是背叛的痛苦,更是对前路未知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