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正宇手中的指挥棒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国家交响乐团，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奏响了乐谱上的第一个和弦。
那是一个由弦乐组奏出的，极不和谐的减七和弦。
然而，这个和弦刚一响起，陈正宇的眉头就猛地一皱。
“停！”
他手中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顿挫，音乐戛然而止。
整个音乐厅，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乐手都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台下的郑海松大师，嘴角则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冷笑。
果然，装不下去了吧？连第一个和弦都控制不好，还想指挥全曲？
“第二小提琴声部，首席。”陈正宇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乐团左侧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你的G弦，音高偏低了3个音分。马上调准。”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那个被点名的第二小提琴首席，更是瞬间涨红了脸。
偏低了3个音分？
开什么玩笑！
音分是比半音还要小得多的音高单位，100个音分才等于一个半音。3个音分的偏差，对于人耳来说，几乎是无法分辨的！除非是那种拥有“绝对音感”的顶级天才！
而且，他们乐团在演奏前，都用专业的调音器校对过音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这小子，分明是在不懂装懂，故意找茬！
“陈先生，”第二小提琴首席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满，“我们的乐器都是经过专业校准的，不可能出现您说的问题。是不是您听错了？”
“就是！3个音分？你以为你是谁啊？人肉调音器吗？”
“我看他就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结果自己露怯了！”
乐团里，再次响起了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刘一菲和扬大蜜等人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她们虽然不懂音乐，但也看得出，陈正宇似乎遇到了麻烦。
只有郑海松，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陈正宇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昨晚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调弦的时候心不在焉，G弦的弦轴，比平时多拧了半圈？”
“轰！”
这话一出，那个第二小提琴首席，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瞬间脸色惨白，呆立当场！
他……他怎么知道的？！
他昨晚确实因为孩子升学的事情跟老婆大吵了一架，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还心情郁闷，调弦的时候也的确感觉手感不太对，G弦拧得比平时要松一些！
但这种事情，他自己都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隔着十几米远，就听出来了？而且还说得如此精准？！
这……这已经不是“绝对音感”能够解释的了！这是怪物！
看着第二小提琴首席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全场所有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他们瞬间明白，陈正宇，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只用耳朵，就听出了那微乎其微的音高偏差！
“还愣着干什么？”陈正宇的声音冷了下来，“马上把音调准！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们这种低级的失误上！”
那强大的气场，让第二小提琴首席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有半句废话，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调音器，夹在琴头上。
屏幕亮起，指针精准地指向了“-3”的位置。
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乐手，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指挥台上的陈正宇，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台下的郑海松，脸上的那丝冷笑，也彻底凝固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的神色。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陈正宇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可……可以了！”第二小提琴首席的声音都在发抖。
“很好。”陈正宇点了点头，再次举起了指挥棒。
“从第32小节，重新开始。注意谱子上的表情记号，这里是‘Agitato’（激动地，不安地），我要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感，而不是菜市场里的吵闹！”
“预备——起！”
指挥棒再次落下。
这一次，整个乐团的气氛，彻底变了。
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所有人都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死死地盯着陈正宇手中的那根指挥棒。
而陈正宇，也彻底进入了状态。
他手中的指挥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时而如狂风骤雨，猛烈地劈砍，带动着铜管和打击乐，奏出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
时而如春风拂柳，轻柔地舒展，引领着弦乐和木管，奏出小桥流水、儿女情长的婉转缠绵！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精准地传达着他对音乐的理解。
他的左手，不再是简单的辅助，而是在控制着音乐的色彩和情感。时而紧握成拳，要求更具爆发力的音色；时而五指张开，示意更宽广的音场。
他整个人，都仿佛与音乐融为了一体！
乐手们在他的指挥下，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演奏状态。
他们不再是单纯地在看谱演奏，而是在跟随着他的引导，去“创造”音乐。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置身于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化身为谱子里的角色，在刀光剑影中挣扎，在权谋诡计中沉浮。
首席小提琴手王老师，在拉到一个高难度的华彩段落时，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那个在修罗场中独行的锦衣卫沈炼，琴弓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把饮血的绣春刀！他拉得如痴如醉，淋漓尽致，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琴弦之上！
而台下的郑海松，已经彻底站了起来！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激动、震撼、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指挥了一辈子交响乐，自认为已经站在了国内指挥界的顶峰。
可今天，在看了陈正宇的指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些所谓的“技巧”，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陈正宇不是在“指挥”音乐，他是在“召唤”音乐！
他用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将谱子上那些死去的音符，重新赋予了生命！
这已经不是“技术”，这是“道”！是音乐的至高境界！
“神迹……这简直是神迹……”郑海松喃喃自语，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了。
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站上指挥台，面对音乐时那颗赤诚而又敬畏的心。
一曲终了，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音乐厅的穹顶之上时，全场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的乐手，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史诗般的音乐风暴中，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看着指挥台上那个缓缓放下手臂的年轻人，眼神里，已经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敬畏和崇拜。
不知过了多久，首席小提琴手王老师，第一个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然后，对着台上的陈正宇，深深地鞠了一躬。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乐团，一百多位艺术家，全都自发地站了起来，向着台上的陈正宇，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
这种无声的致敬，比任何喧嚣，都更能表达他们此刻内心的震撼！
台下的冯刚导演，早已是泪流满面。
刘一菲、扬大蜜、刘施施三女，更是看得美眸异彩连连，心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画面，出现了。
郑海松大师，这个在音乐界德高望重、脾气倔强的老人，竟然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指挥台。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对着比他孙子还年轻的陈正宇，郑重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高傲了一辈子的腰。
“陈老师，请受学生郑海松一拜！请您……收我为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