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前端的厅堂内,气氛却与后方休憩室的旖旎截然不同,甚至透着一丝诡异的凝滞。
楚随舟正全神贯注于掌心跃动的炼器神火,一件流转着暗金光泽的战衣雏形在火焰中缓缓成型。
然而,后方房间那毫无隔音阵法阻隔的断断续续传来的压抑低喘,却像是最恼人的杂音,不断钻进他耳中。
“砰!”
一声闷响,他手中神火猛地窜高了一寸,险些灼坏战衣的灵纹。
他俊朗的面容瞬间黑沉如铁,眉头拧成了死结,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一句:
“大白天的……他还要不要脸?”
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一旁的苏衔酒倒是姿态闲适,背靠着舱壁,手中握着一个莹润的玉质酒壶。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耳朵却支棱着,听得津津有味。
当听到紫夜冥那带着泣音、近乎哀求的“疼疼我”时,他忍不住“啧”了一声,狭长的凤眸里掠过一丝玩味,以及……些许微妙的惊叹。
“看不出来啊……”
他晃了晃酒壶,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弧度,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厅内神色各异的其他几人。
“小月亮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啧……还挺猛?”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调侃的意味却清晰无比。
尤其当听到阮轻舞那声极低的带着安抚与纵容的轻笑时,他眉梢挑得更高了,眼神在温如许、闻人不语、莲镜身上转了一圈,语气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
“我说你们几位神子,往后……吃得消吗?”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闻人不语自闭地将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彻底装死,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他并非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臭不要脸的魅魔!尽是些下作的狐媚手段!”
朱雀焚灼直接炸了,周身腾起一簇簇小小的金红色火苗,声音清脆却带着刺:
“就知道用那副皮囊勾引人!不知廉耻!”
温如许原本正专注地推演着手中地图,调整最优行进路线。
那隐约传来的声响却让他指尖微微一颤,星图中一颗星辰的光点倏地湮灭。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温润平静,可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甚至泛起一丝难以启齿的紧张。
若是将来自己表现不佳,会不会……太过丢脸?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让他白玉般的耳根悄悄染上了薄红。
悟道树的茶香,萦绕在他的身侧,让他的气息格外清新。
“……”
莲镜则是最为僵硬的。
他正垂眸拨弄着用于探测前方能量波动的星轨仪,那纤细的指针原本稳定旋转。
当苏衔酒的话飘入耳中时,他拨弄仪器的指尖骤然顿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僵。
他从未……从未真正深入思考过侍寝这件事。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小月亮身边已有如此多风采各异的神子,想必是不会注意到他这般无趣又寡淡的存在。
那份契约,只是意外。
“小月亮,她——她应该不缺我一个——”
他一直在默默告诉自己,就当那契约不存在。
哪怕……哪怕在神魂的层面,他与她的契合度,高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与恐慌。
“更何况,她大抵是不喜欢我的……”
“我也不必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紧紧抿着唇,将那瞬间紊乱的心跳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该有的画面,狠狠压入心底最深处,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冰凉的星轨仪上,只是那指尖,却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稳定频率。
厅堂内,炼器炉火的微光与飞舟外透入的稀薄天光交织,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面容。
苏衔酒那带着酒意与戏谑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他惬意地晃了晃手中那壶由阮轻舞亲手酿造的灵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壶中荡漾,醇香四溢。
对他来说,能品着这酒,听着关于小月亮的“趣事”,人生圆满,已别无所求。
“楚师弟——”
他看向脸色黑沉几乎要将手中战衣炼废的楚随舟,笑着说道:
“既然这般看不惯里头那小魅魔的做派,你们几个……何不直接进去,把小月亮抢出来?”
“怎么都只敢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听墙角呢?”
“师兄!”
楚随舟手中神火“嘭”地一涨,他抬起眼,眸中冷光湛湛,带着被戳破心思的恼怒与一贯的冷傲:
“你少在那里煽风点火,居心不良!”
他何尝不想?但理智牢牢拴着他。
私底下再怎么较劲、再怎么彼此看不顺眼都行,可谁敢真的舞到阮轻舞面前,去打断她?
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还可能招致她的厌烦。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玉石坠冰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嗓音,自通往后方静室的廊道口淡淡传来:
“消停点!谁也不许打扰主人的兴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星泪不知何时已静立在那里。
他身姿挺拔,双手抱臂,一头流水般的深蓝色长发柔顺垂坠,几缕碎发拂过弧度完美的下颌。
那双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一种守护领土般的警觉与平淡的威慑。
他并未看厅内任何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条规则。
“星泪!”
楚随舟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口,嗤笑一声,语带嘲讽:
“你就可劲儿宠她吧!毫无原则底线!”
星泪闻言,终于将目光淡淡扫过厅内。
当他完全抬起脸,那张属于蝶皇的绮丽绝伦到令人屏息的容颜,在微光中显露无遗,美得极具冲击力,却又因他冰冷的神情而显得高不可攀。
“主人的后宫,理应和睦相处,各司其职,而非无端生事。”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头。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众人,眼神平静,却带着实质般的压力:
“主人最是讨厌麻烦,亦不喜旁人干涉她的意愿与乐趣。”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冰冷的告诫:
“若你们之中,有谁成了她的麻烦,让她感到不快或困扰……”
“那么,主人也并不是……非谁不可。”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如同最后的通牒与提醒。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星泪的话,直指核心——他们的存在与地位,建立在阮轻舞的喜爱之上。
任何内斗或逾矩,都可能触及底线。
“反正我只想喝酒,你们斗你们的……我只管看戏。”
苏衔酒摸了摸鼻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不再调侃。
“哼。”
楚随舟抿紧唇,将怒火强行压回,专注于给阮轻舞炼制一件神级战衣。
苏师兄一直觉得他跟小月亮不清不楚不清白。
事实上,他无名无分的能争什么?
争空气吗?
现在,他的目标就是让阮轻舞,全身上下都穿着他亲手打造的神装。
星泪说完,便重新恢复了抱臂倚门的姿态,如同最忠诚也最冰冷的守卫,将后方那一室的旖旎春色与前方这一厅的暗流涌动,无声地隔绝开来。
没错,他对阮轻舞就是宠得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可那又如何?
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