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西行省，帝国皇家海军本部。
这片虚空被划为绝对禁区。
此处与普通的帝国海军风格截然不同，它拥有独立的、绵延上万公里的专用星港，恢弘磅礴。
平日里，这座星港空寂，唯有在皇帝巡游之际才会被舰队填满。
但今天不是巡游日。
其四周，无数巨型要塞、行星堡垒密布，巨大的船坞连绵成片，无数白金涂装的皇家舰队在其间穿梭往来，编队，列阵，演习。
他们像拉满弦的弓，蓄势待发。
金色的跃迁通道在禁区中央展开。
一艘暗灰色战舰滑行而出。
它舰体修长精悍，舰体轮廓收拢着尾针，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舰艏那枚冰冷燃烧的幽蓝独眼。
周围的皇家舰队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它悄无声息地滑入千公里星港深处。
贝欧尼克站在星港边缘的观景台上。
他的银色碎发比从前更短，接替赫希的执政使位置后，赤红的眼眸里少了些许慵懒，多了几分沉淀。
这是权力加冕的洗礼。
身上那件镶嵌着金虹色星炬皇家纹章的执政使制服庄严笔挺，没有褶皱也没有灰尘，披风下摆随风拂动。
他无言注视着下方那艘暗灰战舰入港。
“执政使大人。”
身后传来低沉恭敬的声音。
贝欧尼克转身，一名身披黑灰长袍的神甫静立于后。
黑色金纹兜帽遮住他大半张脸，金色机械面具覆盖到下颌。面具边缘与皮肤几乎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金属，哪里是血肉。
他双手垂下，微微躬身，“卡尔图哈圣教士已经准备好了。”
贝欧尼克转身，“带路。”
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进入接驳廊桥。
这里没有普通星港的喧嚣，一切都寂静无声。
走廊两侧每隔十米就有一尊高达三米的暗银动力装甲，板甲厚重，胸口镶嵌着圣徽，双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圣教寂灭战团。
廊桥尽头，巨大的舱门缓缓开启，发出古老的齿轮卡合声。
咔咔咔....
门上雕刻着繁复浮雕——凡人跪拜在祭坛前，将自己的血肉献给神明。
内里空气温热潮湿，带着甜腻的药剂气味。
就像既有生命蓬勃躁动，又有死气陈腐多年。
墙壁是半透明的生物质膜，脉搏般微微搏动，无数根生物神经光纤脉络在其中蠕动。
通道笔直规整，脚下的地面光滑如镜，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发出微弱蓝光的指示条。
神甫沉默地在侧前方引路，黑袍拂地，脚步无声。
这里没有任何数字化组件，没有任何可以被入侵的接口。
它们就是为了对抗那些超越帝国电子战技术的敌人而生。
走廊尽头是一扇圆形的舱门，表面雕刻着人体解剖图和机械构造图交织的铜金浮雕。
神甫伸出手，按在舱门中央浸满液体的凹槽中。
咔咔咔....
铜金舱门缓缓旋开，露出后方的空间。
贝欧尼克走了进去。
这里是影蝎级的舰桥，但它和任何一艘帝国战舰的舰桥都不同。
没有全息投影，没有电子屏幕，没有数据流。
整个舰桥呈圆形，直径约三十米，高度近十米。
墙面密布管道和生物光纤，它们在缓慢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数十名身穿灰袍的哑仆站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是天生的哑者，经过心灵训练后的适格者会摘掉双眼，蒙上‘不识之尘’。
每个人的后颈、脊椎都插着一排粗大的神经探针，长长的生物线路连接到墙壁上的光纤枢机中，和主脑共鸣。
贝欧尼克的视线落在舰桥中央，那里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由玻璃晶棺和金色基座构成，高约三米，直径一米。透明的晶棺内部充满莹绿色的神经传导液，液体缓慢流动，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液体中央，悬浮着一颗人类的大脑和部分密着细肉的脊椎组织。
无数细如发丝的神经探针和光纤导管从晶棺的顶部垂下，直接插入头颅的大脑皮层和脊髓。探针的末端闪烁着微弱的电光，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舱体表面流动着微弱的光流，名为——圣骸箱。
贝欧尼克站在晶棺前，“卡尔图哈。”
晶棺表面的光流突然加速流动。
“贝欧尼克。”声音从舰桥四周的扬声器中传来，低沉空洞，“见到你，很高兴，我们又能一起战斗了。”
“我也是，卡尔图哈。”贝欧尼克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微微颤抖的哑仆，“圣骸院又给你升级了？”
侍立一旁的神甫闻言，上前一步，躬身，用他那经过机械处理声音接过话头：“执政使大人，为使‘帝皇之影’更加锋利，圣骸院倾尽所能，进行了第257次全面升级。”
他指向晶棺上方那些与生物光纤交错的管道网络：“其一是感知系统。神谕之瞳复眼阵列的感知精度提升了30%。卡尔图哈圣教士现在能通过舰体表层的三亿个生物晶体透镜，在1500公里外锁定目标。”
他的手指移向晶棺基座下方，那里传来低沉稳定的能量脉动。
“第二项是曲率引擎的神经介导效率优化。卡尔图哈圣教士的神经集群与古星炉核心的同步率已达92%。战舰的机动，将如呼吸般自然，如思想般迅捷。”
最后，他指向四周墙壁上那些搏动的生物质膜和管道：
“第三项是生物态防御系统的自适应算法已深度内化。卡尔图哈圣教士能同时协同五组生物湿件计算机，与神经光子混合网络同调。”
贝欧尼克微微颔首，抬手止住了神甫的话头，目光重新落回晶棺中那幽光流转的大脑。
“卡尔图哈，你在茱昂贝找到他们下落了吗？”
“他们”，自然指的是让帝国如鲠在喉的——恐怖猎手。
晶棺内的脑组织微微颤动，神经探针末端的电光频率骤然加快。
“找到了。”
卡尔图哈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是它们找上了我。”
贝欧尼克沉默，袖中的手心微微收紧。
“13分47秒前，我在茱昂贝领45号精炼厂附近的战场边缘执行静默观察。”卡尔图哈的声音没有起伏，念诵着冰冷的报告，
“我的‘神谕之瞳阵列’尚未完全展开，一艘战舰便跃迁出现在我侧后一百公里处。”
“你给我的情报有误，贝欧尼克。” 这句话不带责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那是一艘名单上不存在的新的舰船型号，但同样漆黑.....我差点被抓住了。”
贝欧尼克没有立刻追问，他转身走向舰桥边缘的一处操作台。
那里站着三名身披灰袍的哑仆，他们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
这些键盘是纯机械式的，每一个按键都通过齿轮和杠杆连接到墙壁内的生物编码器，输送到神经光纤网络中。
“调出战斗记录。”贝欧尼克说。
哑仆们立刻停下动作，其中一人从操作台下方抽出一个金属盒，打开后取出一卷淡蓝色的全息胶片。
他将胶片插入操作台侧面的凹槽，转动手柄。
舰桥中央的晶棺上方，浮现出一片淡蓝色的全息投影，随后清晰的内容出现。
画面里是一片漆黑的宇宙背景。
远处是茱昂贝领45号精炼厂的轮廓，以及正在交战的两支舰队，火光爆闪，引擎如织。
视角在缓慢移动，显然是从影蝎级的某个外部传感器拍摄的。
画面中，一艘战舰凭空出现在画面右侧。
贝欧尼克的眼睛微微眯起，正如卡尔图哈所言，那是一艘他从未见过的战舰。
舰体修长，通体漆黑。
整体轮廓流畅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舰艏微微上翘，两侧延伸出对称的翼状结构。
“是它们。”
贝欧尼克可以肯定，这就是恐怖猎手。
恐怖猎手的战舰类型极多，就连帝国最顶尖的智囊团至今仍没有破获其针对性作用。
只知道很强。
这样的情报毫无价值。
“贝欧尼克，真要与它们为敌？”幽幽的声音响起，“陛下做出决定了吗？”
神甫一惊，连忙躬身退下。
舱门关闭。
“卡尔图哈，你认为不应为敌？”贝欧尼克反问。
“是。目前我们主力深陷黑渊、冥狱，没有开辟第三战场的补给线能力。”卡尔图哈声音不带感情，但是仍然被贝欧尼克抓住一丝彷徨。
画面中开始交战。
五架不知是舰载机还是无人机的飞行器出现，仅仅一轮攻击就让蝎影级重型突击巡洋舰护盾掉了十分之一。
“它们太强了。”
卡尔图哈开始反击，即便全部命中也没有摧毁哪怕是一架无人机的护盾。
“我启动了偏转力场，但动能拦截效率只有预期的60%。”
画面继续播放。
又有5架无人机突进。
当贝欧尼克看到那金色和白色交错的涂装时，他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又想起了明光之战的阴影，如果说黑色战舰只是可怕，那尊暗金色可以说是噩梦了。
这一次，激光径直穿透了最外层的偏转力场，重重轰击在内部的能量护盾上。护盾表面激起肉眼可见的涟漪，直接打掉了卡尔图哈护盾三成强度。
卡尔图哈只能开启等离子护盾。
画面中的蝎影级舰体外层瞬间被一层浓雾包裹。
紧接着，近百枚导弹呼啸而至，一头扎进等离子浓雾中。大部分导弹在超高温下熔毁，但仍有十几枚穿透了防御，在能量护盾上炸开一团团火光。
“这只是试探。”贝欧尼克盯着画面，“前后不过十几秒，它们就摸清了你三层防御体系的全部特性。”
“我没有携带圣物。”卡尔图哈说，“但，我估计圣物也无法抵抗。”
画面切换，六十五道暗蓝色的电弧光球从蝎影级射出，扑向那些高速机动的无人机。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光球发射后，所有无人机的飞行轨迹都发生了一个微小却致命的偏折，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轨迹。
“是它。”贝欧尼克肯定道，“奥拉。”
“奥拉？”
卡尔图哈的声音在舰桥内回响，那空洞的音色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疑问。
作为一个与战舰融为一体的“舰魂”，他的世界由数据、人类直觉和冰冷的战斗逻辑构成。
“智械。”
贝欧尼克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些闪避的无人机，赤红的眼眸里映着它们飘忽的轨迹，“你刚回来还不清楚，圣骸院的贤者说....可能是一个堪比神启的存在...区别是，奥拉听从那人的命令。”
“神启....”
舰桥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那些哑仆的呼吸声和生物光纤的低鸣声在回荡。
良久，卡尔图哈声音再次响起。
“那陛下意思？”
“圣谕已经下达。”贝欧尼克转过身。
“抽调一段黑渊防线主力，和恐怖猎手正式打一场。”
他伸手摸上冰冷的圣骸箱玻璃，低声喃喃：“我们会赢的，万年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