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忽有钟声轻荡,那声音并非经由空气传播,而是如同一柄无形重锤,径直敲在林野与伊芙琳的神魂之上。
林野闷哼一声,护着伊芙琳向后微退半步,目光如电,射向谷内那座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的古镜石台。
石台之上,一道虚幻的人影缓缓凝聚,其身形枯槁,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最诡异的是他那双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其中却倒映着无数星辰的运行轨迹。
“凡人,你带她来此,是为救,还是为毁?”那残影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仿佛万古不变的星轨在言语,冰冷而宏大。
林野心头一凛,来者实力深不可测,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他将伊芙琳轻轻护在身后,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右手猛地握住背后青冥剑的剑柄,只听“锵”的一声龙吟,长剑出鞘,被他狠狠插入身前的地面。
剑身微颤,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剑为中心扩散开来,竟与他识海中沉寂的万象天珠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引动了地脉深处的一丝暗流。
“我要她醒,不管你是谁,敢拦,便斩。”林野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被称作心镜老祖的残影似乎对他的回答毫无波澜,只是那双映照星轨的眼眸中,星辰流转的速度陡然加快。
话音未落,四周的薄雾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瞬间化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厚迷障,将二人吞噬。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忘忧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星空废墟。
伊芙琳被无数道黯淡的星光锁链捆绑在一扇宏伟而冰冷的星门之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另一侧,他最疼爱的小师妹小桃,眼眶空洞,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像一具提线木偶般跳着怪诞的舞蹈,牵动她四肢的,正是从星门中延伸出的黑暗丝线。
而在他的正前方,那枚他赖以重生的万象天珠,竟“咔嚓”一声,迸裂出无数裂痕,随即轰然炸裂成漫天齑粉。
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粉尘中哀嚎、消散,那是众生归于虚无的悲鸣。
“此即你心之惧。破则得道,败则魂销。”心镜老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铁,在幻境的每一寸空间回响。
“伊芙琳!”林野目眦欲裂,理智被瞬间冲垮,他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星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伊芙琳衣角的刹那,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猛地将他弹开,狠狠摔在冰冷的虚空之中。
“守门人?呵呵……不过是我养在门边,用来吸引钥匙的祭品引路人罢了。”艾尔德里奇那充满讥讽与轻蔑的冷笑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
林野挣扎着爬起,再次冲锋,再次被弹开。
一次,两次,十次……每一次的失败,都让星门上的锁链收得更紧一分,伊芙琳的脸色也更苍白一分。
无尽的愤怒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在极致的怒火之后,他反而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刺心的一幕,转而沉入内视。
识海之中,炸裂的天珠幻象并未影响其本体。
他敏锐地发现,每当幻境中伊芙琳的气息波动一下,他识海中的万象天珠本体,便会随之产生一丝极其轻微的共振。
这丝共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猛然醒悟——艾尔德里奇的话或许是谎言,但有一点是真的。
伊芙琳与这天珠,与这星门,有着他所不知道的深层联系。
所谓的前世记忆,并非虚无缥缈的妄念,而是被某种宏大的力量,比如这星轨,强行封印起来的真相!
他一直想着要单方面地“拯救”她,却忽略了她本身就是破局的关键。
“噗。”林野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左手掌心。
他右手并指如剑,蘸着滚烫的精血,迅速在掌心勾勒出一道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那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符箓,而是源于血脉深处的本能记忆。
“不是我救你,是我们一起活着出去!”他低吼着,将燃起青白色火焰的血符猛地向前拍出。
血符并未飞向星门,而是在半空中炸开,化作点点流光,融入整个幻境。
几乎在同一瞬间,被锁在星门上的伊芙琳眉心处,那道被林野点下的源火星痕,竟也燃烧起同样色泽的青白火焰,与血符的频率同频跳动。
幻境之中,两股同源异质的血脉之力仿佛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另一半,在虚空中交汇、共鸣。
伊芙琳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眼中的迷茫与痛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决绝。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祭品,而是主动伸出手,穿越重重锁链,握向虚空中的林野。
刹那间,一道朦胧的倩影从伊芙琳身后走出,那身影轻灵如风,正是银铃儿的幻象。
她怜爱地看着伊芙琳,将一枚早已碎裂,仅剩核心的星珠放入她的掌心,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语:“你说过,火灭了,我们点。”
林野与伊芙琳的血液在幻境中交融,竟凝成一道闪耀着青白光芒的血环,缓缓升起,最终没入两人各自的识海深处。
伴随着提示,林野只觉左臂一阵灼痛,那原本烙印在识海中的万象天珠印记,竟化作半枚燃烧的星火图纹,深深烙在了他的手臂皮肤上。
与此同时,伊芙琳的眉心,那道源火星痕也固化为另外半枚图纹,与他遥相呼应,仿佛一件信物的两半。
现实世界,忘忧谷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心镜老祖的残影剧烈晃动,他那双映照星轨的眼眸中,星辰轨迹已然紊乱破碎。
最终,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虚幻的身影竟缓缓跪倒在地,身下的古镜石台“咔”的一声,裂纹遍布,彻底碎裂。
“守门人……终得其钥……可你可知,钥匙,也可能是锁?”
话音未落,残影彻底消散。
而在百丈之外的谷口,一株古松的枝桠上,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黑影。
那是一名身披鸦羽斗篷的人,手中原本握着的一枚占卜用的古旧铜片,此刻竟在他掌心融化、重塑,最终化为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之上,赫然正是那星火双纹的完整图案。
“千年前,他们合力封了门。”影鸦低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如今……门要开了。”
他的话语仿佛一道无声的敕令。
遥远的夜空之上,那肉眼不可见的,象征着世界秩序的星轨权杖,突然毫无征兆地偏移了七度。
也就在这一刻,不知位于何处维度的星门最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某种沉睡了万古的庞然大物,正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
幻境应声而碎,化作亿万流光泡影。
在那片介于虚幻与真实边界的破碎镜界里,林野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道依旧紧闭双眼、气息却已截然不同的身影,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