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来自大地,而是源于每一块砖石,每一寸金属,每一名在场者骨髓深处的共振。
帝京城上空,九道通天彻地的玄黑光柱冲天而起,勾连成一座覆盖全城的天穹法阵,正是那传说中足以镇压神魔的九镇归墟。
地面随之剧烈震颤,七十二根雕刻着远古凶兽图腾的青铜镇碑破土而出,如环伺的巨人,将巨大的太庙祭坛拱卫在中央。
太庙那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琉璃金顶,此刻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没有雷鸣,没有风暴,只有一片死寂的幽黑,仿佛天空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一道位面裂隙就在那豁口中缓缓张开,像一只沉睡万古的巨兽,终于睁开了它漠然的竖瞳。
自那裂隙深处,难以名状的低语如涨潮般涌出,瞬间淹没了整座祭坛。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却能精准地钻入人的脑海,撕扯着理智的弦。
站在前排的文武百官首当其冲,离得最近的礼部尚书双眼瞬间失去焦距,面容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高举手中象牙玉笏,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涌间,他身旁的户部侍郎、兵部侍郎……一个接一个,凡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竟有十七人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以最虔诚的姿态,自刎于殿前。
血腥味混杂着檀香,让这本该庄严的祭典变得诡谲而恐怖。
祭坛外围,一座“守碑人”石像的阴影里,林野将伊芙琳死死护在身后,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用眼睛去看,而是将心神沉入眉心那一点心印之中。
磅礴的能量波动如怒海狂涛,不断冲击着他的感知,但他却在这片狂乱中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和谐的“秩序”。
那裂隙深处的能量并非纯粹的混沌与毁灭,而是一种有规律的、如同呼吸般的脉动,其频率竟与他胸口那枚万象天珠遥相呼应,却是截然相反的逆向源点流。
林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对身后的伊芙琳说道:“这不是天裂……是有人在挖坟。”
话音刚落,伊芙琳陡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眉心一点星火印记不受控制地亮起。
星火回溯的被动能力被这股庞大的因果之力强行触发,无数混乱的未来片段如破碎的镜子般在她眼前闪现。
最终,一幕清晰得令人窒息的景象定格下来:冰冷的祭坛上,萧景玄面无表情地将她一把推入那道幽黑的裂隙;高台之上,那个名为艾尔德里奇的异邦人高举着一扇布满星辰轨迹的华丽石门;而在祭坛中央,林野被九道从归墟阵中射出的漆黑锁链贯穿四肢,狼狈地跪在地上,他的胸膛被一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之手洞穿,那枚与他性命交修的万象天珠被硬生生剥离出来,在脱离他身体的瞬间,所有光华尽数褪去,化作一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黯蚀珠,落入那黑影手中。
“不!”伊芙琳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她死死抓住林野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们要的不是封印,是换门!用你的天珠和我的命,去换一扇新的门!”
林野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冰。
换门……他终于明白了。
萧景玄那番“为万民请命,封印天裂”的慷慨陈词,不过是献给世人的一场盛大演出。
真正的目的,是把守护这片土地的真正“门”——万象天珠,替换成一个可以被他们随意操控的傀儡!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那只巨大的铜鹤之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伫立,正是影鸦。
他指间那枚传讯玉佩早已化作飞灰,只剩一缕微弱的星火残痕萦绕不去。
他没有现身,只是以一种古老的秘法,将一道讯息刻入风中,精准地送入林野耳中:“太庙地宫,归墟阵眼在心鼎之下,三刻之内不破,魂契自启。”
这股熟悉的波动让林野心头一凛。
他没有抬头,仿佛全然不知影鸦的存在,只是反手拔出腰间的青冥剑,猛地插入脚下的石板之中。
剑身轻鸣,他借由万象天珠与影鸦那缕星火残痕的微弱共鸣,以心印传回一道更为简洁的意念:“替我护她三息。”
意念传出的瞬间,他再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嘶啦”一声,林野撕开了自己左臂的衣袖,一条栩栩如生的星火龙纹自他肩头盘旋而下,缠绕整条手臂,龙首正对掌心。
他毫不迟疑地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以血为引,在那条龙纹的龙头之上,迅速画下了一道残缺却霸道无比的【道禁反制】符文。
祭典的鼓声再次响起,萧景玄身着十二章纹的祭祀皇袍,率领着剩余的百官,面色肃穆地步入祭坛中央。
艾尔德里奇则站在那道幽黑裂隙之前,高举双手,口中吟诵着晦涩拗口的星轨古语。
七十二根青铜镇碑嗡嗡作响,归墟阵的核心即将被彻底点亮。
就是现在!
林野猛然从石像后踏出,不带分毫杀气,却如平地惊雷。
他右脚重重一踏,一掌狠狠拍在地面之上。
早已蓄势待发的源火之力顺着地脉疯狂窜出,瞬间引爆了他先前悄悄埋设在祭坛各处的九道【心印残印】!
轰!轰!轰!
接连九声沉闷的爆炸自祭坛地底响起,虽未伤及根本,却成功扰乱了归墟阵的能量流转。
爆炸的气浪中,林野运足双源之力,声如洪钟,朗声大喝:“你们拜神,我拜她——今天这祭,我替你们退了!”
这声音里裹挟着星火龙纹那与生俱来的上位威压,竟奇迹般地在瞬间压制住了来自裂隙的古神低语。
那些神志不清、摇摇欲坠的百官猛地一个激灵,眼中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然而,林野并未冲向祭台上的萧景玄,而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身形一转,朝着太庙的侧门方向疾冲而去。
伊芙琳心领神会,紧随其后,两人身上的双源血契在此刻达到共鸣的顶峰,速度暴涨,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
“拦住他!放镇龙将!”萧景玄的怒吼声在祭坛上空回荡,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
刹那间,十二道漆黑的鬼影自太庙高耸的院墙之上悄无声息地跃下,他们身着特制的软甲,不发一言,双目中是毫无生机的纯黑。
他们是皇室最隐秘的影子卫队——镇龙将,每一人都拥有斩杀玄境强者的实力。
十二柄形如龙牙的短刃划出死亡的弧线,从四面八方直取林野的命门。
眼看林野与伊芙琳即将被刀网淹没,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在风中响起。
影鸦立于铜鹤之巅,只是随意地屈指一弹,一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松枝自他袖中滑落。
松枝落地,一道诡异的青白色火线瞬间自地底蔓延开来,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缠上了离林野最近的三名镇龙将的脚踝。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三名镇龙将的身躯在接触到青白火线的瞬间,便化作了一捧飞灰,随风而散。
林野头也未回,只听得风中传来影鸦最后的一声低语:“该去见她了……”
他心头猛地一震,脚下却未有丝毫停顿。
他知道,影鸦口中的“她”是谁。
真正的决战,不在台上,而在地下!
说话间,两人已冲至太庙侧殿一角,林野按照影鸦讯息中的指引,将那只画着血符的手掌按在一块不起眼的麒麟地砖之上。
源火之力与道禁符文同时催动,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整面墙壁竟向内凹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亘古的尘埃气息从甬道深处扑面而来,仿佛通往九幽地府的入口。
林野与伊芙琳对视一眼,不再有任何迟疑,纵身跃入其中。
随着他们身影的消失,石墙缓缓闭合,将外界一切的喧嚣与杀机尽数隔绝。
甬道尽头,并非想象中的狭窄地宫,而是一片开阔到令人心悸的巨大空间。
一座宏伟得不似人力能及的青铜巨殿,静静地矗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头沉默了万年的金属巨兽,等待着闯入者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