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李纲退回队列,脸上带着自信的神色。他的手拢在袖子里,下巴微微抬起,显然对自己的分析很有把握。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不少文臣交换着眼神,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李大人所言极是……”“确实,稳妥之策……”宗泽捋着胡须,微微颔首,似乎也觉得这番话有道理。
然而,就在这些文臣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武将队列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暴喝。
“放屁!”
这声吼几乎要把殿顶的灰尘都震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步跨出队列,正是脾气火爆的将领牛皋。
他那双牛眼瞪得溜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来,粗声粗气地吼道:“李大人,你这是读书读傻了!”
李纲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抽了抽,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牛皋已经一拍腰间的刀柄,“咣”的一声,震得旁边的人都跟着一抖。
“什么叫剪除羽翼?金贼才是那吃人的猛虎,西夏顶多算是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
牛皋的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不把老虎打死,你拔光它几根毛有什么用?它照样能回头咬死你!”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哑:“我大宋与金贼,乃是血海深仇!靖康之耻,二帝蒙尘!
汴京城下,多少百姓惨死刀下!我姐姐,我姐姐她……”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大殿里的空气像是被人用刀劈开了一样,裂出一道口子。有些年纪大的武将,脸上也浮起悲愤的神色。那段往事,谁能忘得了?
牛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单膝跪地,“扑通”一声,膝盖砸在青砖上,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他抱拳,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陛下!末将请命,愿为先锋,直捣黄龙!不破会宁府,誓不还朝!”
话音刚落,武将队列里就炸了锅。
“末将附议!当先伐金!”
“先伐金!”
“先灭金国,为先帝报仇!”
一群武将纷纷出列,有的单膝跪地,有的双手抱拳,有的干脆把刀拔出来一寸,露出锃亮的刀刃。
他们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烧着火,有的人甚至撸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疤痕,那些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李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现在就跟锅底似的黑。
他用力往前走了一步,袍袖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呼”的一声,紧接着袖子狠狠一甩,那气势就像要把对面的人给扇飞了似的。
“你们这些武夫,就知道逞匹夫之勇!”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在大殿里回荡,
“打仗是要讲谋略的,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打赢的!你们以为上了战场吼两嗓子,挥着刀往前冲就能赢了?”
话音刚落,牛皋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鼓起来,像是要从皮肤下钻出来似的。他一弯腰,“呸”的一声,在地上啐了一口。
“谋略?”牛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底下挤出来的,带着股子嘶哑的劲儿,
“你们读书人就会在这儿算计来算计去,算盘珠子拨拉得啪啪响,算到最后,把先帝都算没了!算到最后,咱们大宋差点儿连根儿都被刨了!”
“放肆!”李纲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一根根往上竖着,在烛光下颤巍巍的。
他指着牛皋,手指头都在抖,“你这是在顶撞朝廷重臣!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
“放肆?”牛皋一拍自己的胸脯,“咣咣”两声,震得周围的人耳朵都跟着嗡嗡响,
“我还敢更放肆!你们这些酸儒懂个屁的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你在书房里推演推演,摆几个棋子就能成的!”
“你们这些武夫,就是一群莽夫!”李纲的声音也高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扭曲了,
“没脑子的东西,只会挥刀砍人!国之大事,岂能交给你们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子?”
“呸!”
“呸!”
双方几乎同时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口水差点没朝着对方吐过去。两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大殿里的气氛彻底撕裂了,就像一块布被从中间硬生生扯开,发出“嘶啦”一声脆响。
文臣和武将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各自占据一边,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就跟打架前清场似的。
有个年轻的文官摇头晃脑地引用起了兵书,“《孙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给怼了回去,“酸儒误国!书上那些玩意儿,真上了战场,有个屁用!”
唾沫星子横飞,大殿里跟菜市场似的乱成一锅粥。有个文臣的帽子被人不小心碰歪了,差点掉下来,他赶紧伸手扶住,脸都气白了。
有个武将的袍子被旁边的人踩了一脚,“嘶”的一声,差点没撕开一个大口子,他低头一看,眼睛都红了。
“先易后难!这是兵法常理!先把西夏收拾了,咱们底气足了,再去打金国!”
“放你娘的狗屁!”一个武将啐了一口,“先灭强敌,才是王道!老虎不打死,你去踩死几只蚂蚱有什么用?”
“你说谁放屁?”文臣队伍里有人怒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就说你放屁!”武将也不客气,“咋地,不服?”
“你——你这是粗鄙之语!”
“老子就是粗鄙!比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家伙强多了!”
眼看着两边就要当场打起来,有人已经撸起了袖子,有人手按在了刀柄上。
烛火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些影子扭曲着,晃动着,就跟一群要互相撕咬的野兽似的。
李云龙还是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站在沙盘前,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着眼前的闹剧。
嘴角勾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很浅,很淡,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那里面藏着的东西——玩味、算计,还有一丝猎人看着猎物入套时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