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被盘活了。
议事阁里那股子要命的劲儿，诡异的松了下来。
想法虽然有些拧巴，但好歹在怎么演这事上，算是勉强谈拢。
太白金星抹了把额头，一手冷汗。
好歹算是喘过气来了。
他赶紧顺着林小漫给的坡下驴，把那份九窍玲珑笔刚画好的节目框架，推到桌子中间。
“那什么。。。既然都说好了，林总执事，要不。。。您先把您那边的节目，给大伙儿看看？”
他问的那个怂样，生怕对面再冒出句“恭喜发财”来。
妙音菩萨，还有她身后那帮金刚护法，视线也都甩了过来。
目光平的很，可那股子审视的劲儿，跟刀子似的往人身上刮。
他们倒要看看。
这个满嘴情绪曲线的凡间女人，到底能捣鼓出什么俗不可耐的东西。
林小漫一点也不怵。
她站起来，那架势，活像是开一场决定公司生死存亡的发布会。
冷静。
专业。
“我们的节目，严格按照阖家欢乐，恭喜发财的主题来办。”
“要让所有年龄段，所有物种，所有阶层都爱看，搞一场真正的三界联欢。”
她话音停住，九窍玲珑笔在卷轴上“笃”的一声轻响。
第一个节目名，化作金字跳了出来。
《我们的2.0时代》
“我们公司的年度总结。”
林小漫解释。
“用最快的镜头和最炫的光，把公司从开张到现在的各种大事，什么魔童降世，什么战争真人秀，把里头那些笑死人的事全剪进去。”
苏眠翘着二郎腿，补了一句。
“说白了，就是咱们这一年的爽文合集。”
“开场三分钟，先让大家嗨起来，顺便给公司卖个广告。”
“广告？”
一个仙官眉头拧成了疙瘩，满脸都是问号。
“就是广而告之嘛。”
苏眠随口瞎掰。
“让三界都知道，找乐子，就认准咱们冥场面娱乐，独一份，没别家！”
几个仙官你看我我看你，总觉得哪不对，可听着又挺带劲。
林小漫懒的理自家老板胡说八道，继续念下一个。
《我的年终奖呢？》
“牛头、马面主演。讲的就是基层神仙年底考核压力大，同行互相卷，用搞笑的法子，说说KpI是怎么折腾神仙的。”
“噗！”
太白金星刚端起茶杯，听到KpI和年终奖这几个字，手一哆嗦，滚烫的仙茶差点洒在他那一把白胡子上。
他猛的抬头。
正对上财神、月老那几张活见鬼的脸。
这帮天庭的大佬，脸上就差刻上几个字了。
卧槽，这也能说？
最近玉帝瞎搞什么仙绩点考核，弄的整个天庭都在背地里骂娘，谁心里都苦，可谁敢说？
这冥场面娱乐，胆子是真肥！
尽然敢在春晚这种场合，当众打天庭的脸？
苏眠看着这帮神仙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要的就是这效果。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他笑呵呵的说。
“我们相信，这节目一准能让广大天庭公务员兄弟们，找到组织。”
何止是找到组织，简直是把大家的心窝子都掏出来了！
太白金星已经能想到除夕夜的场面了。
凌霄宝殿里，那帮神仙一个个想笑不敢笑，脸都得憋紫了，最后憋出内伤。
林小漫脸色不变，公布下一个。
《救赎》
“由忘川演唱，还请了个特别嘉宾，就是以前黑风山的大当家，黑风大圣。这歌讲的就是一个浪子回头，想被原谅，想重新做人的故事，主要是为了传达放下屠刀，亦可成佛的正能量。”
这下，连妙音菩萨身后的紧那罗都忍不住侧过了头。
黑风大圣？
那不是前阵子还跟随他们西方教的妖王吗？
这么快就叛变了？
还被拉出来唱歌？
唱的还是放下屠刀亦可成佛？
这不等于拿西方教的道理，反手抽西方教的嘴巴子？
苏眠又补充。
“一个上辈子后悔死的鬼，一个这辈子想改好的妖，强强联手，主打的就是一个真情实感。这可是我们晚会第一个催泪弹，拔高档次用的。”
《笨鸟先飞》
“锦鲤精领舞。这是一个讲奋斗的集体舞，最好看的地方，就是领舞的那个虽然每个动作都跳不对，但她那种努力又不服输的可爱劲儿，才是最大的看点。”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跳错所有动作？
那算哪门子的看点？
这不是演出事故吗？
“你们不懂。”
苏眠摆出一副哥走在潮流最前线的德性。
“这叫反差萌。一个完美的仙女跳舞，大家只会说，哦，真美。但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可爱，拼了命想跳好，那会让所有观众想冲上去喊崽啊，妈妈爱你。这叫养成系偶像，懂吗？流量密码，再说了，谁不喜欢看漂亮妹妹出糗呢！”
众仙。。。。。
不懂。
但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功夫保安》
“僵尸叔叔带队，还有我们冥场面娱乐的武行兄弟们。把古代打仗的阵法，跟现在舞台上那种打的好看的东西弄一块儿，讲一群保安为了保卫小区，跟杀进来的妖魔鬼怪打巷战的故事。场面绝对火爆，拳拳到肉。”
林小漫话音刚落，苏眠就“啪”的打了个响指。
“特效给老子拉满！钱往死里烧！这就是我们的视觉大片！僵尸打咏春，厉鬼耍双截棍，就要一个燃和一个爽！让所有爱看热闹的都看个够！”
最后，林小漫的笔尖，落在卷轴的最后。
《明天会更好》
“冥场面娱乐所有艺人一起上，用温暖、有希望的歌声，给整场晚会画个圆满的句号，顺便祝三界的老少爷们新年发大财。”
到这，冥场面娱乐的六个核心节目，全说完了。
整个议事阁，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太白金星和那帮仙官，表情比吃了苍蝇还复杂。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有骂单位的，有策反敌人的，有故意卖傻的，还有僵尸打群架的。。。。。
这哪是高大上的天庭盛会？
这他妈就是一场乱七八糟的民间野台戏！
可邪门的是，他们光听着这些介绍，脑子里就有画面了。
而且。。。竟然还有点想看。
妙音菩萨从头到尾都静静的听着，那张完美的笑脸没变过分毫。
直到林小漫全讲完，她才慢慢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跟风吹玉佩似的，可每个字都透着冰碴子。
“一场。。。热闹的杂耍。”
她给出评价。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在她眼里，这些节目，不过是糊弄底层老百姓的玩意儿，充满了七情六欲的吵闹和冲动。
跟她要搞的，那种能洗涤灵魂的艺术，提鞋都不配。
苏眠听出那话里的味儿了。
他不光不在乎，反倒笑的更欢了。
“菩萨说的对。”
“我们搞的，就是人间的杂耍。”
他站起来，走到卷轴前。
手指划过那一个个荒唐的节目名。
他抬起眼，目光笔直的扎过去。
“而你们要搞的，是天上的圣典。”
“那咱们就等着看。”
“除夕夜，三界众生，是更爱这人间的杂耍，还是更爱那天上的圣典。”
筹备会不欢而散。
苏眠哼着小曲儿，领着林小漫和黑白无常，大摇大摆的出了议事阁。
那德行，活脱脱就是刚约完架还打赢了的街溜子。
议事阁里，气氛反倒更僵了。
太白金星盯着桌上那份写满年终奖，功夫保安的单子，仙生观都快裂开了。
他硬挤出个笑脸，对妙音菩萨说：
“菩萨，您看。。。这苏总执事行事是野了点，但节目。。。呃。。。挺有想法的。咱们之后再慢慢商量。。。”
他话没说完。
妙音菩萨站了起来。
她没看太白金星，玉手一挥。
一份云锦卷轴，在半空无声展开。
苏眠那份是涂鸦，是鬼画符。
这份卷轴却宝光流转，梵文若隐若现，每个字都透着禅意。
“星君多虑了。”
妙音菩萨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却带着不给任何人插嘴的霸道。
“既然苏总执事定下了他的‘杂耍’，贫僧也就不强求了。我西方教的节目，自己单干。”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卷轴上。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一念清净，一步莲华》
“这是。。。”
太白金星疑惑的看着那行字。
妙音菩萨脸上露出圣洁又悲悯的笑。
“这是一场，一个时辰的，沉浸式艺术体验。”
她开始介绍方案，每个字都带着魔力，砸进在场仙官的脑子里，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晚会不会停。”
“也没有报幕。”
“开篇是《梵海潮生曲》，三千僧众梵音合唱，声音跟海潮一样，能把人心里的脏东西都给冲走，把人从俗世里拽出来。”
“曲到高潮，音乐不停，直接进第二幕《天女散花舞》。”
“我教护法乾闼婆众会化身天女，在云上跳舞。”
“她们撒下的不是凡花，是菩提之华，带着清心咒力，能抚平人心里最深的累。”
太白金星和众仙官听得都有些痴了。
光是听着，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幅圣洁又美得不像话的画卷。
妙音菩萨的声音继续传来，透着勾人的味道。
“舞到最后，天花变成光雨。”
“光雨里，是最后一幕，《极乐净土现》。”
“贫僧会亲自用幻术，加上我教的宝贝八宝琉璃镜，在整个天庭上空，照出西方极乐世界的一角。”
“不讲道理，不念经文。”
“就让三界众生亲眼看看。”
“看看那没有痛苦，没有纷争，黄金铺地，七宝为池，永远安宁的彼岸，到底是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
所有仙官，包括太白金星，全都傻站着。
脸上是震撼，是向往。
他们懂了。
妙音菩萨的玩法，压根就不是跟苏眠抢节目。
她放弃了所有花里胡哨的东西，把西方教的力量全拧成一股绳。
搞出了一场宏大，连贯，不间断的艺术洪流！
这已经不是节目了。
这是一场披着艺术皮的，规模空前的，公开传教仪式！
苏眠的那些节目，是一盘盘单独的菜，有荤有素，图个热闹。
妙音菩萨端上来的，却是一整套国宴！
从头盘到主菜再到甜点，完美无缺！
更可怕的是，这席国宴，直戳人心底最深的念想。
对永远安宁的追求。
冷汗唰的一下浸湿了太白金星的后背。
这就是降维打击！
在妙音菩萨这庞大，圣洁，直击灵魂的艺术洪流面前，苏眠那些吐槽年终奖，僵尸打保安的玩意儿，一下就显得幼稚，粗鄙，渺小。
就像一座高大又神圣的大教堂旁边，开了个吵吵闹闹的马戏团。
马戏团再好玩，也比不过教堂的神圣和庄严。
“贫僧相信，等众生见过真正的极乐，就会懂，那些短暂喧闹的快乐，有多不值一提。”
妙音菩萨收起卷轴，对太白金星点了点头。
“星君，苏总执事的节目，就插在这场洪流的空隙里吧。”
“正好。”
“当个点缀。”
“让大家对比对比。”
说完，她不再多话，带着护法善神，飘然离去。
满殿仙官，面面相觑。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冥场面娱乐，这次怕是要输到裤衩都不剩了。
。。。。。。
冥场面娱乐总部，cEo办公室。
林小漫把刚从天庭线人那搞来的绝密情报，拍在苏眠桌上。
她的表情，从来没这么严肃过。
“cEo，我们可能小看她了。”
苏眠拿起那份策划案，快速的翻看。
办公室里很安静。
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哗声。
林小漫看着苏眠的侧脸，有点担心。
她知道这方案有多恐怖。
它不跟你争。
它只是展示一种更高级的好。
让你的所有努力都变成笑话。
过了很久，苏眠看完了最后一行字。
他放下情报，身体向后一靠，陷进老板椅里。
不说话。
林小漫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连他都觉得难办了？
就在这时，苏眠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
是一种碰上对手的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猛的坐直身体，眼睛亮得吓人，里面全是兴奋和疯狂。
“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她这是要用一场行为艺术，把我们所有节目，都变成她布道大会的插播广告！”
“她想告诉三界，她的东西是主菜，我们的东西，就是解闷的咸菜！”
苏眠一点没沮丧，反倒跟打了针兴奋剂一样，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咧嘴一笑。
“她想建一座圣洁的大教堂，让所有人都去仰望，去忏悔，去寻求内心的宁静？”
“好！”
“好得很！”
苏眠转过身，对着林小漫，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我们，就在她教堂的隔壁，开一座全世界最好玩的。。。。。。”
“迪士尼乐园！”
“我倒要看看，是去教堂里求来世解脱的人多，还是排队坐过山车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