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正火辣辣的。
乔星月手里剩下的这半桶粪水全部泼向周大红后,粪水四溅。
热浪中裹着臭气熏天的气味。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捏着鼻子,纷纷避开。
手里的粪桶被乔星月砸在地上,半点不示弱地瞪向周大红,“咋的,周婶子,你还想打我婆婆不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婆婆,我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沈丽萍和孙秀秀瞧着这般霸气的乔星月,真是刮目相看。
两妯娌今天瞧着婆婆黄桂兰变了,不像以前以和为贵忍气吞声了,竟然拿粪水泼了周大红。
自从沈丽萍和孙秀秀嫁进谢家,这周大红没少在背后说他们谢家的坏话,背后说了坏话,又经常去他们家借东西,不是借瓶醋,就是借罐盐,有时候是借猪油,面粉,大米,回回借过去都不带还的。
等过了好些天婆婆黄桂兰去要时,周大红一拍大腿说给忘了,再还回去时,只剩下一个空瓶子空碗。
这也不算啥。
借了东西不还,还要在背后说婆婆黄桂兰各种坏话。
婆婆哪回不是忍了?
这回竟然拿大粪泼周大红?
婆婆黄桂兰这般转变,让沈丽萍和孙秀秀两妯娌有些惊讶。
咋变化这么大?
原来是被星月所影响。
瞧着星月这大半桶粪水直接泼出去的行为,干脆利落,让沈丽萍和孙秀秀二人真想朝她竖大拇指。
他们两妯娌劝过黄桂兰很多次,让黄桂兰不必对周大红这种人忍气吞声,怎么劝都没用。
这星月来家里才没几个月,把婆婆黄桂兰之前忍气吞声的作风彻底改变了。
沈丽萍孙秀秀两妯娌,心里直呼:爽快!
那周大红眼见着周围围观的人在看笑话,又受了这样的窝囊气,顶着一身屎尿朝乔星月冲过去,边冲边喊,“啊,老娘今天跟你们拼了……”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孙秀秀眼见周大红就要欺负弟媳乔星月,随手拿了一根棍子冲过去,朝周大红吼了一声,“干啥呢,想欺负我家星月,门都没有?”
沈丽萍也不知道从哪里薅着一把长长的竹枝做的扫大街的扫帚,直指周大红,“干啥呢,想打架呢?”
以前孙秀秀和沈丽萍,就不想忍着周大红。
婆婆黄桂兰经常劝她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们为了听婆婆的话,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终于不用忍了。
这周大红要是敢扑上来打她,她们三妯娌真不怕她。
黄桂兰站到三个儿媳妇身后,朝着围观的邻居喊了一嗓子,“周大红,你今天要是敢打我三个儿媳妇中的任何一个,我黄桂兰跟你没完。”
这人啊,越忍,越受欺负。
就要像星月说的一样,腰板要硬,胆子要大,谁欺负了咱,干就完了。
讲什么道理,越讲道理,越忍气吞声,越是拿他们当软柿子捏。
听闻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张红梅和王淑芬也纷纷从自家的院子走出来,先是闻着一阵臭哄哄的,随即见到谢家的三个儿媳妇和周大红对峙在一起。
“这是发生啥事了?”
张红梅捏了捏鼻子,扇着风走到黄桂兰面前。
瞧见周大红一身屎尿,衣服裤子头发脖子鞋子上全沾了屎尿,臭气熏天,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红梅本就是大嗓门,这一笑,惹得周大红面红耳赤。
“周大红,你是嘴巴臭又说了啥得理不饶人的话?才能把平日里从不跟人脸红的桂兰给惹急了泼你一身屎尿。上回你跟着邓盈盈江春燕母女俩编排星月和中铭是特务分子,就泼过你一身屎尿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张红梅说完,王淑芬走到黄桂兰面前,也不嫌弃黄桂兰身上溅了尿水,忙关切地问,“桂兰,周大红没打你吧?”
黄桂兰和王淑芬说话时,声音自然柔下来,“她打不着。”
就在这时,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穿过围观的人群走近,闻着这阵恶臭味,不由捏着鼻子靠近。
“这是发生啥事了,大家都是邻居,谁又在吵架?”
“大院的组织纪律放没放在眼里?”
一看是陈主任来了,周大红往地上一瘫,坐地上撒起泼来。
周大红本就矮胖,腿又短又粗,像两截罐了肉的萝卜,此刻一屁股坐地上,肥肉瞬间往两边挤开。
蓝布裤子被撑得紧绷,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两截沾着屎尿的短腿。
她先是“嗷”一嗓子哭开了头,声音又尖又亮,能穿透大院又厚又密的老槐树树叶,直冲苍穹,把附近带孩子、晾衣服的军嫂都引了过来。
“没天理,欺负人啊。”
“黄桂兰和她三个儿媳妇欺负我,泼我了身屎尿,还想打我。”
“陈主任,你看,黄桂兰的三个儿媳妇,一个拿着棍子,一个拿着扫帚,这是想打死人呀。”
说着,她往地上一躺。
短腿胡乱蹬,掀起一阵尘土,带着屎尿的骚臭味。
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散了几缕,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陈主任,你不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啊。”
陈主任也是头疼。
在大院里面,这周婶子不是跟这家吵架,就是跟那家吵架,一会儿是借人油盐酱醋不还,一会儿是偷拿人家晒在门口的辣椒、花生,一会儿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听见了跟人打架。
此刻虽是瞧着周婶子一身狼狈,哭喊着被人欺负了,但陈主任没那么傻。
这周婶子肯定是先挑事的那个。
陈主任一脸严肃道,“周婶子,有啥话你起来好好说,别在地上撒泼打滚。”
黄桂兰是晓得周大红的手段的,今天陈主任不满足周大红,周大红是不会从地上起来的。
她轻轻拉了拉站在面前的乔星月和孙秀秀两妯娌,往前挪了几步,走到陈主任面前,主动道,“陈主任,事情是这样的。我本准备带着我三个儿媳妇,去百货大楼给我家星月买两身新娘子的衣赏。你也知道,我家星月就是我家老四五年前在茶店村娶的媳妇。只不过这几年没见,星月瘦下来,我家中铭没认出来。”
黄桂兰这般陈述,是想让围观的人都听着,星月就是中铭的媳妇。
免得日后被编排。
这事,陈主任是知道的,就在今天早上,陈主任还收到了谢家老大谢中毅给他送过去的喜酒请帖。
黄桂兰继续补充,“我们四婆媳刚出门,这周大红就在我背后说我儿媳妇坏话,她说我三个儿媳妇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狐狸精一样,骚得很。这事大家都可以做主。”
有陈主任在,围观的人不敢说假话,纷纷应声。
“桂兰嫂子说得没错,是周婶子先编排谢家三个儿媳妇。”
地上的周大红短腿用力乱蹬,蹬完了指着黄桂兰尖着嗓子哭道,“那她泼我一身粪,你们咋不说。她三个儿媳妇还打人。”
张红梅扯着大嗓子说,“谁打你了?我们可没见谢家三个儿媳妇动手。”
陈主任又询问了一番,了解真实情况后,看向黄桂兰,“桂兰嫂子,周婶子编排你家儿媳妇确实不对,但你也不该拿大粪泼周婶子。”
听闻陈主任这么一说,周大红腰反更硬,“黄桂兰,你今天不仅要跟我赔礼道歉,还要赔钱。我这鞋子衣服全脏了,你得拿钱给我买身新衣裳,我也不要多了,你给我二十块钱。”
上回她打了谢家孙女,赔了乔星月十块钱,到现在周大红还记着仇。
闻言,陈主任眼神凌厉地瞪过去,“你还想要钱,你要是不在背后说人家儿媳妇坏话,人家桂兰嫂子能这么生气吗?”
“这样。”陈主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周婶子,桂兰嫂子,大家都是邻居,互相让让,你们都跟对方道个道,这事就算了。”
算了?
那可算不了。
黄桂兰以前也是顾忌太多,处处忍气吞声。
她掷地有声道,“陈主任,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把话撂这里,下回周大红若是再敢在背后说我三个儿媳妇还有我孙女的坏话,我照样拿大粪泼她。要我道歉可以,她上次编排我儿子儿媳妇是特务分子,这次又说我儿媳妇是骚货狐狸精,她先写一千字检讨贴在大院公告栏,我就今天泼她大粪的事道歉。”
说着,黄桂兰一手拉着乔星月,一手拉着孙秀秀,又喊了一声沈丽萍,“走,咱回家洗洗,赶紧去百货大楼办正事。”
张红梅见孙秀秀和沈丽萍扔掉手上的棍子和扫帚,跟着乔星月黄桂兰进了院门,不由作了证,“陈主任,上回周大红和邓盈盈江春燕一起编排谢家四儿媳妇和谢家老四是敌特分子的事,我可以作证。这保卫科都查清楚了,周大红倒好,在大院到处宣传谢家老四和四儿媳妇是敌特分子。”
王淑芬也插了一嘴,“这事我也能做证。”
周围的邻居也纷纷证实,“这事是真的。”
闻言,陈主任指着仍旧坐在地上的周大红,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周婶子,你平日里说别人东家长西家短也就算了,这敌特分子的帽子也是能随便给人乱扣的。这回你不写五千字检查贴公告栏,不仅你要受处罚,你家男人你家儿子也会受影响。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主任黑着脸,看着坐在地上的周大红,“写完检讨来找我。还有,把这地上的大粪冲洗干净。”
“任啥是我冲洗,这明明就是黄桂兰泼的。”
“就凭你是个惹祸精!”
说完,陈主任双手往身后一背,气冲冲地离开。
围观的群众受不了这满地臭大粪的气味,也跟着纷纷散场。
留下张红梅和王淑芬,看着坐地上的周大红。
张红梅大着嗓门,提醒道,“周大红,你可别再惹黄桂兰了。她以前确实是个软柿子,任你拿捏。但你要是敢编排她儿媳妇,欺负她任何一个儿媳妇,她跟你拼命。”
……
谢家堂屋。
几婆媳先后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又骑着两辆二八大杠,去了百货大楼。
给乔星月挑选新娘子的衣赏时,沈丽萍不由对黄桂兰夸赞道,“妈,你今天对付周婶子那会儿,简直太霸气了。以前就让你别忍,这回你终于不忍了。妈,你是咋想通的?”
“还多亏了星月。”黄桂兰让百货大楼买衣服的同志,拿了两套大红色的衣服来,摸了摸那料子。
随即,满眼崇拜地看向乔星月,“妈活了几十年,都没星月活得明白。这人啊,确实不能当软柿子,该霸气的时候就要霸气。”
孙秀秀故意酸溜溜道,“妈,你果然更喜欢星月这个儿媳妇。这话以前和我大嫂也经常对你说,可你就是不听劝。咋星月一说,你就听呢。”
沈丽萍也打趣一笑,“肯定是星月说得更有道理呗。”
“星月啊,你可是咱家的功臣。”孙秀秀又说了一嘴,“我和大嫂劝了咱妈好些年了,可咱妈就是不听劝。你才来几个月,妈就肯听你的,果然还是你更有法子。”
婆媳四人有说有笑。
“星月,你看看这身衣赏,喜不喜欢?”
黄桂兰手里拿套大红色的衣服,上身是的确良的红色短袖,下身是包臀式的齐膝短裙,衣服的胸口还别了一朵大红色的塑料花,花上面点缀着白色的珠子。
和后世的婚纱比起来,土里土气的。
可这个年代,这种款式的衣服,却是很多新娘子梦寐以求的漂亮衣赏。
虽然乔星月不喜欢这种土里土气的衣服,但这衣服是黄桂兰替她挑的,她满眼灿烂,“喜欢!妈挑的,啥样式的我都喜欢。”
大嫂二嫂让她去试试合不合身。
等她试了那身衣赏走出来,沈丽萍和孙秀秀的眼珠子都要落在她身上了。
“星月,你咋就这么好看呢!跟画上的明星一样。”
“难怪咱家老四美滋滋的,这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能不美滋滋的吗。”
乔星月瞧着自己换了这套大红色衣服的模样,却有些土里土气的。
她想着,等再过些年,时代背景改变,允许私有经济时,她肯定要先开一家婚纱摄影店,把后世那些漂亮的婚纱设计搬到这个时代来。
让大嫂二嫂也和大哥二哥拍一套美美的婚纱照。
婆媳四人买好了新娘子的新衣赏,又给谢中铭买了一套西服,然后去摆放副食的柜台称了好几种喜糖和瓜子花生,这才回军区大院。
天色已经擦黑了。
大院各家各房的烟囱冒着烟。
婆媳四人回了堂屋,谢家的男人已经做好了晚饭,把饭菜端上了桌。
一家人正围坐在一高一矮的两张桌子前,准备吃晚饭,陈胜华从堂屋外走进来,“老谢,中铭,桂兰,星月,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
“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