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简易的行军床。窗外,香江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但两人都没有心情欣赏。
阿杰偷偷送来两盒泡面和几根蜡烛——郭博士切断了这层的电力,说是“节约能源”。
王平安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他小心地撕开泡面盖子,倒入热水,然后把其中一盒推到乐惠珍面前。
“将就一下。”他说。
乐惠珍看着那碗在烛光下冒热气的泡面,突然笑了:“警务处处长和香江首席调查记者,深夜里在敌人老巢吃泡面。这要是拍下来,绝对能拿普利策奖。”
王平安也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他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而心中的压力比伤口更甚。
两人默默吃了几口面,乐惠珍忽然开口:“平安,如果...如果真的只能救一半人,你会怎么选?”
王平安放下叉子,看着烛光:“我不会选。”
“但现实...”
“那就改变现实。”王平安的眼神在烛光中异常坚定,“郭博士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但他忘了,这里是香江。我们的城市,轮不到一个疯子做主。”
乐惠珍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王平安看着她,烛光在她眼中跳跃,让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显得异常柔软。许久,他轻轻笑了。
乐惠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嘴角,“这次的独家新闻,够我吃一辈子了。”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却像一道电流穿透了两人之间所有未言明的隔阂。
王平安的手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脸,但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肩上:“惠珍,明天会很危险。我可能...”
“我知道。”乐惠珍打断他,“所以我今晚一定要说。王平安,我喜欢你。从三年前你破获那起跨国走私案,在记者会上说‘在香江,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她退后一步,眼中闪着光:“所以明天,我们都要活着出去。你得给我机会,把今晚的泡面之约,换成真正的烛光晚餐。”
王平安看着她,眼中终于有了真心的笑意:“好。我答应你。”
窗外,夜色正浓。距离日出还有五个小时,距离最终对决,也越来越近。
而在这座高塔的顶层实验室里,郭博士正站在一个巨大的低温储存舱前。舱内,悬浮在液氮冷雾中的,是“铜铃病毒”的原始母株——他称之为“真神之种”。
“很快,”他对着玻璃倒影中的自己喃喃,“很快,全世界都会跪拜在真神面前。而我,将是神的代言人。”
他身后的实验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个注射器,里面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那是用乐惠珍的免疫血清逆向工程制造的“伪解药”。注射后能暂时抑制症状,但三周后会引发更猛烈的二次感染。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郭博士从不打算拯救香江,他要在毁灭中建立新的秩序。
而王平安和乐惠珍的烛光,是这个漫长黑夜中,唯一的微弱希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青衣制药高塔顶层。
低温实验室的门被暴力破开,王平安持枪冲入,身后跟着特警队员。他们的目标明确:控制郭博士,夺取病毒母株和解药配方。
但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郭博士站在实验室中央,白大褂敞开着,胸口插着三支注射器,里面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全部推入静脉。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眼睛充血变成了诡异的铜色。
“欢迎,王署长。”郭博士的声音变得嘶哑怪异,“你正好赶上见证神迹。”
他指向身后的低温储存舱,舱门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母病毒...已经在我体内了。”郭博士张开双臂,“很快,我的血液将成为最好的疫苗——不,是神药!注射我的血清,就能获得对一切病毒的免疫力!我将成为行走的解药,永生不死的神!”
王平安的心沉到谷底。郭博士已经彻底疯了,他打算将自己变成“活体疫苗”,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控制全世界。
“阻止他!”王平安下令。
特警队员迅速散开,但郭博士的速度快得超乎人类极限——病毒改造了他的身体机能。他像一道鬼影般在实验室里移动,轻易躲过子弹,反手就击倒了两名特警。
“没用的!”郭博士狂笑,“我已经超越了人类!”
王平安将手枪插回枪套——面对这样的对手,枪已经失去作用。他深吸一口气,摆出近身格斗的架势。
“那就用最原始的方式。”王平安冷冷道。
两人在布满实验仪器的空间中展开对决。郭博士力量惊人,速度诡异,但王平安拥有多年实战经验和钢铁般的意志。每一次交手都险象环生,玻璃器皿破碎,金属仪器扭曲。
最终,王平安抓住一个破绽,将郭博士狠狠撞向低温储存舱的观察窗。
咔嚓——!
强化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郭博士却笑了:“你中计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反手抱住王平安,两人一起撞向已经脆弱的玻璃窗。
哗啦——!
玻璃彻底碎裂,两人坠入零下40摄氏度的低温储存舱内部。
舱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锁死。
监控中心,乐惠珍通过摄像头看到了这一切。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打开舱门!快!”她对技术人员喊道。
“打不开!郭博士改写了系统,需要他的虹膜和指纹双重认证!”
乐惠珍看着屏幕——低温舱内,王平安和郭博士还在搏斗,但极寒正在迅速夺走他们的体温。王平安的动作明显变慢,他的伤口在低温下开裂,鲜血染红了衣服。
而郭博士因为病毒改造,对低温的耐受度更高。
“惠珍...”通讯器里传来王平安微弱的声音,“听我说...病毒母株在他体内,不能让他离开...必要时,连我一起...”
“不!”乐惠珍尖叫,“一定有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实验室一角——那是抽取她血液制备血清的工作台。上面还放着几支未使用的采血针和真空管。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把低温舱的观察窗打开!最小缝隙就行!”乐惠珍命令。
“那会导致冷气泄露,里面的人会死得更快...”
“照做!”
技术人员颤抖着操作,观察窗打开了一道仅容针管通过的缝隙。
乐惠珍抓起采血针,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手腕。鲜血迅速充满真空管,一支,两支,三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乐小姐!你会失血过多的!”
乐惠珍不理,将装满自己血液的针管连接到一根长软管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软管从观察窗缝隙伸入低温舱。
“平安!接住!用我的血冲洗伤口!快!”
低温舱内,王平安已经意识模糊。他隐约听到乐惠珍的声音,看到那根伸进来的软管。他用冻僵的手抓住,将管口对准自己肩上的伤口。
温热的血液流出——那是乐惠珍的免疫之血。
奇迹发生了。已经冻得发黑的伤口在接触到血液后,竟然开始缓慢愈合。更神奇的是,血液中的抗体似乎通过某种未知机制,激活了王平安自身的免疫系统。
而郭博士看到这一幕,发出愤怒的咆哮:“不!那是我的!那是真神的力量!”
他想抢夺软管,但王平安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它。
监控中心,乐惠珍脸色惨白如纸,但仍坚持对着直播镜头:
“香江的市民...我是乐惠珍...如果你们在看...请记住...今天...我用我的血...换你们的平安...”
但失血过多让她眼前发黑,最终晕倒在地。
低温舱内,王平安恢复了部分体力。而郭博士因为病毒与极寒的双重作用,身体开始出现可怕的反噬——皮肤开裂,渗出黑色的血液。
“为什么...为什么真神不眷顾我...”郭博士跪倒在地,七窍开始流血。
就在这时,实验室门再次被破开。阿雄冲了进来——这个被洗脑的青年在最后关头,竟然挣脱了部分控制。
“博士!我带你离开!”阿雄想扶起郭博士。
但郭博士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他抓起一支装满浓缩病毒的注射器,狠狠扎进阿雄的脖子:“既然我成不了神...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过量病毒瞬间注入,阿雄发出非人的惨叫。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异、扭曲,最终变成一个恐怖的怪物。但残存的人性让他没有攻击王平安,而是死死抱住郭博士。
“博士...你说过...我们会创造新世界...”阿雄流着血泪,“那就...一起去创造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着郭博士撞向低温舱的承重柱。
轰——!
结构损坏,整个低温舱开始倾斜、崩塌。
王平安抓住机会,抱起昏迷的乐惠珍,冲向实验室角落的紧急通风管道——那是林若男在录音中暗示的逃生通道。
他们刚滑入管道,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
轰隆隆——!
青衣制药高塔的顶层,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缓缓升空。火光的形状,竟然像一个燃烧的铜铃。
爆炸冲击波震碎了方圆一公里的所有玻璃,火焰映红了黎明的天空。
但在那根通风管道里,王平安紧紧护着乐惠珍,顺着管道一路滑向地面安全区。
在他们身后,高塔在火焰中崩塌,将郭博士、阿雄、以及所有的病毒和罪恶,一同埋葬。
爆炸发生三个月后。
香江从“铜铃病毒”的阴影中逐渐恢复。由于母株被毁,病毒失去了持续变异的能力,现有的感染者在接受治疗后逐渐康复。那场地铁袭击最终造成47人死亡、200余人感染,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平安的伤已经痊愈,肩头留下一道永久的疤痕。乐惠珍因大量失血休养了整整一个月,但康复后第一时间就回到了新闻岗位。
此刻,王平安站在总署署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把银色钥匙。那是打开办公室墙内隐蔽保险柜的钥匙,柜子里存放着关于“铜铃会”和“血昙花行动”(林若男的行动代号)的全部档案。
这些档案永远不会对公众公开。有些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乐惠珍走了进来。她穿着干练的套装,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手腕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
“署长大人,对着窗户发呆,是在思考什么宇宙难题吗?”她将一叠色彩鲜艳的旅游手册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平安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些手册上——《斐济:南太平洋的珍珠》、《与大翅鲸共舞》、《失落已久的度假天堂》。
“这是什么?”他挑眉。
“我的下一个深度报道选题,‘后疫情时代全球旅游业的复苏与伦理’。”乐惠珍走到他面前,指尖敲了敲最上面那本手册的封面,“我需要一位有分量、有故事、还能当保镖的随行人员。王署长,你欠我的烛光晚餐拖了三个月了,现在轮到你陪我去斐济做访问,顺便...补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还有一丝只有他能看懂的期待。
王平安看着她,三个月前塔顶爆炸的烈焰、通风管道里刺骨的寒风、医院里她苍白的脸...那些生死一线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她此刻鲜活生动的面容上。
他忽然觉得,肩上的重担、墙内的秘密、这座城市无休止的纷争,在这一刻都可以暂时放下。
他拿起那把银色钥匙,没有打开保险柜,而是随手将它丢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锁上。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牵起她的手,“但这次,不许直播比基尼。”
乐惠珍笑出声,反握住他的手,手指与他十指相扣:“那得看斐济的阳光和海浪答不答应。”
两人并肩走出署长办公室,穿过忙碌的走廊。沿途的警员们纷纷投来目光——好奇的、善意的、带着隐隐羡慕的。王平安没有松开手,乐惠珍也坦然承受着那些视线。
过去的三个月,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从署长舍命救记者,到记者以血换署长安危,这段在生死烈焰中淬炼出的感情,成为了香江阴霾后的一段佳话,也给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一丝温暖的慰藉。
走出总署大门,秋日的阳光正好,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城市的脉搏依旧强劲,仿佛那场差点吞噬一切的病毒危机只是昨日一场惊梦。
王平安为乐惠珍拉开车门,在她坐进车里时,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总署大楼。
阳光下,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而在大楼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因三个月前那场惊天爆炸的冲击波而略微变形的装饰铜片,在微风中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叮……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幻觉,迅速淹没在城市的喧嚣里。
那声音太轻,太短暂,无人听见。
也许,只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