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源这小子,居然让我带他去学蒲甘语?
还讲不讲生活纪律,还守不守道德规矩,还要不要脸?
憋了一整个接风宴的我真的生气了,于是就捏起拳头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
我没好气地警告方轻源说,我们几个到蒲甘来之后,不仅出生入死,还未敢忘记教育训练,不然也不会被指派跟蒲甘昂家对战,至于他说的啥子嘿皮学外语的事,根本就没时间。
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把他打出渣来。
“莫扯了,男儿为国征伐,将我华夏优良的基因传播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是职责所在。”方轻源轻佻起来,那是没边没际。他还说,咱爷俩好歹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吧、在南东也好歹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吧,给他曼德勒播几粒种子,是不是还得要考虑收点辛苦费呢?
得,我尊敬的方县长,您就当我聋了、死了吧,听不见您老说的啥。
我不理会方轻源,方轻源觉得老没意思。恰巧这个时候夜猫和鸡哥吃完了并肩出来,他就跑过去搂着鸡哥说:“鸡王大哥,求你赶紧带我出去浪吧,我一定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你那个外号是更应该属于我。”
然后,这俩货就真的下楼出门了。
“该干的不去干,能干的不去干。”夜猫呸了一口,骂了一句“一帮傻帽”,然后就上楼闭关。
确实,一帮傻帽。
我回到房间之后,跟张芷涵通了一个电话。小姑娘那边还在睡觉,她抱怨说身体就跟被撕裂一样痛,不过痛并快乐着。张芷涵跟我聊了约莫半个小时的天,后来我回想起来,这一次通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内容,说来说去都是“你想我不想?”这种屁话。
当然,张芷涵听我说我这边已经参加了团队活动,一切得听从组织安排、集体出行之后,就有点小郁闷。她说本来是想着约我去逛一逛玉石市场、然后到仰光去看一看,权当蜜月旅游的,但是既然我没有空,那她就再休养一天,过后再去买点玉石就回国了。
我们相约,云阳见。
跟张芷涵通完电话,我又跟我真正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我给二老报告说,我近几天就要回国,回来之后第一时间要回一趟良棉村。
我的报告让二老高兴得不行,他们说是要多投点料,把圈里的鸡鸭和田里的鱼养得肥肥的,再把我弟弟叫回来,到时候一家人美美地搓一顿。
可怜天下父母心,爹娘对我的欢迎仅仅是一桌好饭。可是这桌好饭是最高礼遇,比立功授奖还让我激动。
以及愧疚。
其实,跟二老汇报的时候,我还是藏了一些信息的。我没有汇报要带女朋友回家的事情,因为我很清楚,只要我敢说,我老妈就敢杀猪宰羊,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喊来观摩。
那确实不是我喜欢的场面。
跟二老打完电话,我就开始谋划一个最重要的事情,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不能做通刘昭局长的工作,请他批准我不参加警务实战比武。
再说一遍,我确实不是怕,而是再也不想丢人。本来非常美满的一趟行程,为什么要去添一个“三战三败”的尾巴?
想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我还在构思以什么理由去说服刘局长的时候,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就响了,联络员通知我,刘昭局长的公务将会在半个小时后结束,到时候他要在房间里约见我,聊聊天。
见局长,有事求人,那当然得精心打扮一下。我不仅冲了一个澡,把最干净的衣服拿出来穿上,而且还冲了双倍剂量的咖啡,把泄去的精气神给强行提升上来。
准备工作做到位了,刘昭局长当然会表扬我。
我进门的时候,刘局长正在将正装脱下,换成随意的运动装。他一边换一边调侃说,小伙子不错啊,吃饭的时候还那样萎靡,现在就成了个精神头,不错不错。
大佬,吃饭的时候我是被方轻源气的好不好。
“你在这混了这么久,都成地头蛇了,带我出去透透风好不好?”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刘局长并不打算留我在房间里谈话,而是提议要走一走。
这可不是好主意。
或许有部分读者晓得,要人警卫这事,是一点都开不得玩笑的。作为华夏交流团的领队,刘昭局长现在就是曼德勒的天,他的一举一动,都得在曼德勒警方的保护下行事,每动一步都得精心计算。
估计为了这个警卫活动,蒲甘警方已经忙活不下半个月。本来交流团的每一次行动,都是规定好的,现在刘局长却突然提出来要“逛一逛”,这基本能把蒲甘警察玩残。
警力得重新部署,管控区得变。
果不其然,我刚把这事通知给联络员后没多久,总领事馆门前的大街上,立马就变得跟赶集一样热闹。
刘昭局长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影响,而是确实也万不得已。
他想跟我聊的东西很敏感,他质疑房间的安全环境。
刘昭局长还笑着跟我说,曼德勒的警卫工作水平,也要考验考验嘛。
让我诧异的时候,出门之前,刘局长从行李包里拿出两包烟给我,还是之前在邛山县委交流楼里他给水厅长的那种,他说走路时间比较长,得备点烟磨牙齿,省得我烟瘾犯了难受。
这让我受宠若惊。
国宝牌香烟,内供的那种,刘局长再怎么身在帝都,也绝对是罕有的,这在体制内可是硬通货。可是面对我这么个小小的科级,他眼睛不眨就拿出两包,这简直就是溺爱。
刘局长自己不抽烟,这就更显珍贵。
不抽烟的领导,是少有人送烟的;不喝酒的领导,是没有人考虑送他酒的;不喝茶的领导,你送他茶叶有什么用?
所以,这两包烟或许是刘局自己去抠来的。为什么给我两包呢,我给大家说道说道。
刘局长知道,要是他只给我一包的话,我肯定舍不得抽,就算烟瘾犯了,也只会抽自己兜里的烟。所以他一次性给两包的意思就是说,我自己得抽一包,当着他的面抽,这是他给我的赏赐;至于另外一包就不需要我再开了,我该送谁、想送谁是我自己的事,他不管。
大家不要以为我瞎巴鸡说,领导的心思可比我们想得宽多了,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深意,哪怕是朝什么方向放屁,都值得我们去研究。
成大事者,就要研究这些屁大的细节。
再比如,我要是敢不当着刘局长的面开一包烟来抽,他就会认为我不识好歹,不晓得这是他对我的专属恩惠。
没有眼力劲的人,就不值得培养。
当然,要是你不鸟领导,或者说永远都不需要接触体制内的人,那就当我没说,算我水了一段文字。
我们两个下到一楼之后,总领事和曼德勒省的一个负责人早就等在那里。时任总领事是一位女士,挺温文尔雅的。见到我们下楼,他们两人就凑上来,请示说要不要给我们带路。
“元亮这小子,都快要混成曼德勒的女婿了,你们几位早点休息,就由他带着我逛吧。”刘局长开了一个玩笑回应他们,总领事和负责人也很懂事,说会随时在领事馆待命,刘局有什么事情请直接招呼。
他们几个在那沟通,可是我却听得背脊发凉。这大门都还没有出,刘局长就借一个玩笑,给我来了一次警告。
我感觉他是站着那里对我说:“元亮你小子可是要注意了,你被苏帕雅整晕的事情,我清楚得很。”
告别两位现场负责人,我们步行出门。大街上早就管控得一辆车都没有,可是我们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走的人行道,走了不到五十米,刘局长就让我将在蒲甘的事情,跟他仔细说一说。
这是我第二次跟人说这个事,与之前跟夜猫的沟通不同,刘局长并不需要听得很细,而是天马行空的,他时不时还打断我的汇报,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就比如说,夜猫不喜欢听的苏帕雅,刘局长就很感兴趣;夜猫关心的姜峰和老烂,刘局长一个字都不听。而且对于彭公子那边,他问得细之又细,就连彭公子乘什么车、穿什么袜子、喝什么茶都问得一清二楚。
站的层级不一样,关注的点自然不同。
但是两人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关注园区的情况,对园区的分布、规模、运行模式、保卫力量都仔细过问,甚至连营收状况都让我讲。
讲完这些,我们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大约有三四公里的样子,我烟都抽了好几颗。
这时候刘局长心疼了,他骂我是山猪不晓得细糠贵,猪八戒吃枣子不懂珍惜。然后说我们调头往回走,回总领事去。
我们折返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很多人在长长舒气,对讲机一阵指令,还有人在欢腾。
哪里都一样,领导出个门,整死一堆人。
返程的时候,刘局长关注的重点变了,他关注的是山南、关注的是南东、关注的是邛山。
从卿大槜到缪有才,从张忠福到黄颡,从李小勇到王长军,他让我把所知道的一些,掰碎了给他报告。
这,才是刘局要和我谈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