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按照刚刚商量好的，依次发言。
鲁梅拉优雅地行了一礼，丝毫挑不出错处，声音柔和清晰：“民女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赐予我进入皇家图书馆翻阅典籍的许可。”
芮尔咧嘴一笑，声音洪亮：“陛下！听说城里那贵族老爷们泡澡的‘金汤池子’舒坦得很？求陛下开恩，赏咱和兄弟们一个进去泡泡澡的资格！”
小弟跟着他大姐，在芮尔说完后用力点头
流浪剑客看起来还在意识里和茵苏希娜对话，双眼放空，眼眶泛红。
直到旁边的芮尔拿手肘肘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跟着芮尔的话头重复道：“对！我也要进去泡澡！”
虽然和商量的不一样，但说完也不好再改口了，好在同样是不错的选择。
苏丹听着这些卑微的请求，嘴角勾起略带轻蔑的笑意。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底层人对贵族生活一点可怜的、无关痛痒的模仿罢了，他本人甚至连钱都不用花。
然而，方既明和奈费勒心中清楚，这些请求件件不涉及核心权力，件件不会真正触动苏丹的统治，苏丹不会拒绝。
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请求，每一件都在无形中侵蚀着森严的等级壁垒，提高着平民的身份和尊严。
苏丹痛快地玩了一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熬了一个通宵、多次魔力透支导致的疲惫，如潮水般涌向方既明。
他脚下一软，差点毫无形象地瘫在了青金石宫殿。
“小心！”身边的梅姬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累坏了吧？去我们家歇歇脚，吃顿饭再走？”
方既明正点头呢，阿迪莱蹭了过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我也要去！”
梅姬笑着故作嫌弃地捏了捏鼻子：“那你得先把这一身臭血洗掉才行。”
“反正你身上也蹭到了不少，”阿迪莱笑嘻嘻地指着梅姬衣衫上不起眼的蓝血，“一起洗？”
梅姬无奈地拍了拍她：“好，一起。”
方既明再三感谢平民队四人“应召而来”，芮尔和他小弟摆摆手，觉得来的不亏，下次有这等好事再叫上自己。
鲁梅拉还真诚地感谢了方既明：“若不是您，我也获得不了进入皇家图书馆的机会。”
方既明心中暗想，那可不一定，阿尔图当苏丹之后，晋升一下鲁梅拉。皇家图书馆？鲁梅拉可以想进就进。
流浪剑客本就是奔着他姐妹来的，让他得到与姐妹们重逢的机会，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又找到了宫门外等候的奈费勒和盖斯的仆人，叫他们准备一件外套带来。
进入宫廷后损失了外套，怎么想都奇怪吧？希望他们的仆人们别多想。
流浪剑客沉默着跟在方既明身后，方既明回头看他：“一起去阿尔图家吃个饭？”
与茵苏希娜的短暂交流似乎抚平了他大部分的焦躁：“好。阿尔图……那位吃杀操老爷？”
这话怎么接？方既明回答道：“为什么这么说？刚刚那位温柔的戴头巾女子记得吧，阿尔图就是她的丈夫，是挺好个一人。”
流浪剑客耸耸肩：“黑街都这么传的。”
……
方既明带着刚获得去浴场资格的流浪剑客简单沐浴后，回到阿尔图家坐等开饭。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在阿尔图家宽敞的厅堂留下逐渐暗淡的光束，而温暖的灯火早已燃起。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料和各种美食香气，与白天冰宫的凛然截然不同。
大门一关，便隔绝了外界的森严等级。
厅内，在外身份迥异的一群人，此刻只是阿尔图的朋友，不分贵贱地围坐在一张长桌旁。
梅姬和阿尔图并肩坐在主位，阿尔图自然地搂着梅姬，梅姬则靠在阿尔图肩上，偶尔笑着低声与丈夫交谈几句，眼神交汇间尽是不必言说的默契与情意。
方既明看在眼里，心里直呼磕到了！
这氛围，就像是一场卸下所有防备的小型家宴。
法拉杰捧着精致的银壶，给大家端来最好的驼乳。
看到阿尔图大人与这么多支持者一起用餐，他显得格外高兴。
阿迪莱也已洗去一身血腥，换上了舒适的常服，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什么。
她放下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烤羊腿骨，咽下一口驼乳，接着描述：“……那恶龙的鳞片，比最硬的盾牌还厚，喷出的火焰能把岩石都融化成水！当时，他们小队就埋伏在山脊后面……”她绘声绘色，将一场惊心动魄的屠龙冒险讲得如同亲身经历。
盖斯展现着旧贵族刻在骨子里的用餐礼仪。他用餐刀将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再用叉子优雅地送入口中，一边像欣赏名曲般听着阿迪莱的讲述。
方既明则完全顾不上形象了。
饿了一天的他一闻到这满桌的香气，他就快馋疯了，但他是客人，强忍到了开餐。
开餐后，他便左右开弓、暴风吸入。
左手抓着撒满芝麻的烤饼，右手握着叉子，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面前盘子里的烤肉、炖菜和蔬菜沙拉。
在哈比卜上菜时，他还忍不住赞美他的手艺：“哈比卜！这个烤羊排外焦里嫩，鲜嫩多汁，你手艺绝了！”
哈比卜这位大厨，此刻成了最忙碌的人。
他像个魔法师，不断从香气四溢的厨房里变出新的佳肴：金黄酥脆的炸丸子、淋着薄荷酱的烤茄子泥、色彩缤纷的水果拼盘……看着自己的手艺被如此捧场地消灭，便是最好的奖赏。
而流浪剑客安静地坐在方既明身边。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杯中的葡萄酒。他的眼神时而放空，似乎还在与刚刚重逢的姐姐茵苏希娜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方既明偶尔擦了擦自己手上糊着的油，去拍拍他的肩膀，含糊地劝他：“兄弟，吃点！哈比卜手艺超棒，不吃真的血亏！”。
梅姬细心地注意到这位流浪剑客的拘谨与心不在焉，叫人给他多添了些清爽的沙拉。
桌上没有繁复的宫廷礼仪，只有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人们，在这扇紧闭的门后，暂时抛开了外界的枷锁，共享着食物带来的简单满足。
阿尔图脸上也满是笑意，这是漫长轮回中未曾经历过的场景。
回程的马车上，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声响如同催眠曲，方既明脑袋靠着柔软的车厢壁，沉沉地睡了过去。
……
他是被湿漉漉、热乎乎的舔舐弄醒的。
在他的车驾到宅邸门口停稳时，宅邸大门刚开了个缝，月牙便闪电般冲了出来，绕着车驾狂叫。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月牙已经找到了车驾的门，“嗖”地钻了进来，扑到方既明腿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通狂舔！
“唔……月牙？”方既明迷迷糊糊地被舔醒，下意识地摸了摸狗头，清醒了几分，立刻明白了月牙的焦虑，“好了好了，知道你想主人了。就这两天，我保证！你就能在暗中见到法里斯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天天黏着他了！” 他揉着月牙的脑袋安抚道。
月牙一双黑眼睛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犹豫片刻，它尾巴小幅度地摇了摇，选择再相信方既明一次，安静地趴在了他脚边。
方既明抱着月牙下车。
外面仆役们鸦雀无声地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以为方既明被这突然冲出的恶犬惊扰，要大发雷霆。
看着他们惶恐的样子，方既明不忍苛责，解释道：“无妨，这是我朋友的狗，你们怕伤到它，束手束脚也情有可原。”
他正要迈步离开，忽然想起阿尔图关于“御下需恩威并施”的提醒。若一味宽容，难保不会有人懈怠。
他停下脚步，语气加重了几分：“但门户看守不严，终究是失职。念在初犯，罚你们轮流将整个府邸庭院彻底洒扫一遍，明晚我亲自验收。若再有下次……”
他话未说完，留给众人自行领会，仆役们连忙叩首领罚。
“夜深了，给你准备了客房。”方既明对流浪剑客说道，带他来到客房：“你先坐一会，等我一下。” 他回到自己房间，摸出妥善储存的织物。
来到流浪剑客的房间，方既明将其他八位公主的灵魂唤出，这织物确实可以养魂，她们看起来比初见时凝实了许多。
他指尖魔力微动，施展显影术，让希尔希纳能清晰地看到她们的身影，也能正常交谈。
公主们的魂影看着阔别多年、尚在人世的亲人，阴气凝聚的泪水无声滑落，落在地面化成黑气四散而去。
她们激动地想要靠近，却又顾忌着自身阴气可能伤到他，只能强忍着站在原地，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亲人的轮廓。
“你们慢慢聊。”方既明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我先回去歇着了，实在撑不住了。”
“慢着。”希尔希纳的声音叫住了他，“我叫希尔希纳，想加入你们的事业。”
方既明又精神起来，眼睛都亮了，上前握了握他的手：“欢迎！热烈欢迎希尔希纳兄弟！”
看来是茵苏希娜和他说了之前的事，方既明兴奋地看向茵苏希娜，“公主殿下，您这是认可我啦？”
茵苏希娜别过脸去，轻哼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