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苏家村联合合作社的办公室里。
烟雾缭绕，二十几个村民代表围坐在长条桌旁，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桌上摆着一筐刚摘的苹果，红彤彤的果实透着新鲜劲儿，果皮上的白霜还没散去。
“林干部，你可得拿个主意！”村主任苏长河率先开口，他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现在咱们‘皖北双村苹果’名气起来了，线下批发商压价太狠，一斤才给三块五，要是能上电商平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坐在他对面的老王立刻附和：“就是！我侄子在外地种橘子，去年上了那个‘惠农优选’平台，一斤卖五块多，销量还特别好，比卖给批发商赚多了！”
“我也听说了，现在城里人都爱在网上买农产品，说是产地直供，放心！”旁边的李婶跟着点头，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了，“咱们的苹果这么好，不愁没人买！”
林舟坐在桌子最里面，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最近调研的几个主流电商平台信息。
他皱了皱眉，把笔记本推到桌子中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我这几天也查了几个平台，就说大家提到的‘惠农优选’，入驻条件可不低。”
“啥条件？”苏长河探过身子，眼睛盯着笔记本，“是不是要交保证金？多少钱？”
“保证金倒是不多，五千块，但入驻费要三万，佣金抽成25%，还得强制参加平台的促销活动，至少让利30%。”林舟一条条念出来，声音平静，“我算了笔账，咱们苹果的种植成本加上包装、物流，一斤差不多两块八，按平台要求卖五块，扣除佣金和促销让利，一斤纯利润才几毛钱，要是遇到退货，可能还得亏。”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烟雾在空中慢慢散开。老王挠了挠头：“这么高？我侄子没说要这么多费用啊。”
“他种的是橘子，产量高，咱们苹果的种植成本比橘子高不少。”林舟解释道，“而且平台规则不一样，大平台流量大，但收费也高，小平台收费低，可没多少人看。”
“那也不能因为收费高就放弃啊！”李婶急了，“薄利多销嘛，卖得多了，利润不就上来了？”
“李婶，没那么简单。”林舟摇了摇头，“平台的促销活动一年到头不断，咱们总不能一直让利，长期下来根本赚不到钱，还得被平台牵着鼻子走。”
“那你说咋办？”苏长河的语气有些急切，“总不能一直让批发商压价吧？咱们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也想多赚点啊！”
林舟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惠农优选”平台的对接专员发来的语音。
他点开免提，里面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林先生，你们的入驻申请我看了，我们平台的规则就是这样，入驻费三万，佣金25%，促销活动必须参加。想上我们平台的农户多的是，要是不愿意接受，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语音结束，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尴尬了。老王脸一沉：“这平台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什么态度啊！”
林舟把手机收好，看着大家：“我知道大家想多赚钱，但咱们不能盲目入驻。平台的协议我已经发群里了，大家回去再看看，咱们明天再商量。”
“还商量啥啊，过这村没这店了！”老王一拍桌子，“我看就入驻！先赚点再说，等销量上去了，再跟平台谈条件！”
“我不同意！”一直没说话的苏晓突然开口，她是跟着林舟来旁听的，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我刚看了下平台上同类苹果的价格，有的比咱们的还低，而且评价里好多说不新鲜、缺斤少两的，咱们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
苏晓平时说话温和，此刻却很坚定：“咱们的苹果是绿色种植，口感好，要是按平台的要求低价促销，不仅赚不到钱，还会让大家觉得咱们的苹果不值钱。”
“苏老师，你不懂做生意！”老王摆了摆手，“网上卖东西，价格低才有人买，先把销量做起来，才有口碑！”
“口碑不是靠低价做起来的，是靠品质。”苏晓反驳道，“我有个学生家长是做自媒体的，粉丝有十几万，他说愿意免费帮咱们宣传，咱们可以拍点种植过程的短视频，让大家看到咱们的苹果是怎么种出来的，肯定有人愿意买。”
“自媒体能有多少销量？”老王不以为然，“还是大平台靠谱，流量大，不用自己费心宣传。”
林舟看着争论起来的两人，心里也有些纠结。
他知道村民们急于增收，也理解苏晓的顾虑。
办公室墙上贴满了村民手写的便签，上面都是“希望苹果卖个好价钱”“供孩子上大学”“给老人治病”之类的话，每一张都沉甸甸的。
“大家别吵了。”林舟站起身，“这样，我明天去‘惠农优选’的区域运营中心谈谈，看看能不能争取点优惠条件。苏晓，你那边也联系一下那位自媒体博主，咱们双管齐下，总有办法的。”
第二幕
第二天一早。
林舟揣着笔记本和一筐苹果样品，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县府办的工位上，他先把平台协议和成本清单再核对了一遍，红色的水笔在“25%佣金”和“30%让利”上画了圈，旁边写着“总成本2.8元\/斤”“预计利润0.3元\/斤”。
“在忙什么？”李曼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笔记本，“又是合作社的事？”
林舟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准备入驻‘惠农优选’平台，正在核算成本。”
“‘惠农优选’？”李曼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认识他们总部的人，要不要我帮你说说？说不定能给你降点佣金。”
林舟心里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不用了，谢谢。我先自己去谈谈，实在不行再麻烦你。”
他知道李曼的性子，她不会平白无故帮忙，肯定有条件。
之前建材厂的事，李曼就曾用晋升机会诱惑他，被他拒绝了。
这次他不想欠她人情。
李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放下咖啡杯：“随你吧，不过我提醒你，‘惠农优选’的区域经理张磊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想谈下来优惠条件，难。”
林舟没再接话，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
“惠农优选”的区域运营中心在县城最繁华的写字楼里，装修得富丽堂皇。前台通报后，他等了半个多小时，张磊才慢悠悠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张磊三十多岁，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看都没看林舟带来的苹果样品，直接往沙发上一坐：“你就是苏家村合作社的林舟？入驻协议看了吧？没意见就签字缴费，三天内就能上线。”
“张经理，我想跟你谈谈合作条件。”林舟坐在他对面，把笔记本递过去，“我们的苹果品质很好，去年在抗灾示范基地种出来的，口感和甜度都优于市场同类产品，而且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品牌口碑，你看入驻费和佣金能不能再降点？”
张磊瞥了一眼笔记本，随手扔在一边：“品牌口碑？一个小村子的农产品，能有什么口碑？”他拿起桌上的苹果样品，看了看又放下，包装上“皖北双村”的Logo被他的手指蹭得模糊了，“平台规则就是这样，没有议价空间。想上我们平台的农户多了去了，你们不上，有的是人上。”
“可是25%的佣金太高了，再加上强制促销，我们几乎没利润。”林舟耐着性子解释，“我们的种植成本很高，村民们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也想多赚点钱。”
“赚钱？”张磊嗤笑一声，“现在做电商，不投入怎么赚钱？入驻费和佣金是平台的运营成本，不可能降。再说了，没有我们平台，你们的苹果再好，也只能在本地卖，能卖几个钱？”
林舟从公文包里拿出销售数据和检测报告：“这是我们去年的销售数据，线下批发虽然价格低，但销量稳定，而且我们的苹果通过了绿色食品检测，品质有保障。”
张磊根本没看，站起身：“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要么按规则入驻，要么就走。”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要是有县领导打招呼，或许能给你降两个点的佣金，不然免谈。”
林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窝火。
他拿起笔记本和苹果样品，走出了运营中心。写字楼外的阳光很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回到合作社，村民们早就等在那里了。
看到他回来，苏长河立刻迎上来：“林干部，谈得怎么样？入驻费和佣金降了吗？”
林舟摇了摇头，把谈判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王一听就急了：“我就说让你找关系嘛！你看，现在好了，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找什么关系？”林舟的语气有些沉重，“张经理说了，要有县领导打招呼才能降佣金，咱们不能为了这点优惠就搞歪门邪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放弃电商了？”李婶急得眼圈都红了，“我家那几亩苹果，还指望卖了钱给儿子交学费呢！”
“大家别着急。”苏晓走过来，手里拿着手机，“我联系了那个自媒体博主，他说愿意明天来果园拍短视频，还会帮我们转发到他的粉丝群里。咱们先试试这个渠到，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一个自媒体能有多少销量？”老王还是不看好，“我看还是按平台的要求入驻吧，就算赚得少点，总比不卖强。”
“不行！”林舟坚定地说，“我们不能被平台牵着鼻子走，要是这次妥协了，以后他们还会提更过分的要求。咱们的苹果品质好，不愁卖不出去，只是需要点时间找对渠道。”
办公室里再次争论起来，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林舟看着窗外的果园，心里下定决心，就算再难，也要找到一条既能让村民增收，又不被平台压榨的路。
第三幕
晚上，林舟回到租住的宿舍，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
他把笔记本摊在桌上，重新核算成本，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
入驻“惠农优选”，利润微薄，风险还大；放弃电商，只靠线下批发商，村民们的收入始终上不去。
手机响了，是苏晓打来的。
“林舟，你吃饭了吗？”电话里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担忧。
“还没，不太饿。”林舟揉了揉太阳穴，“村民们的意见不统一，有的坚持要入驻平台，有的同意试试自媒体，我有点头疼。”
“我就知道你没吃饭。”苏晓轻笑一声，“我给你炖了鸡汤，放在保温桶里，我现在送过去给你，顺便跟你说说自媒体的事。”
挂了电话，林舟心里暖烘烘的。
自从来到青杨镇，苏晓一直默默支持着他，不管是工作上的难题，还是生活中的琐事，她总能给她温暖和力量。
十几分钟后，苏晓敲响了宿舍门。
她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快趁热喝吧，我炖了两个小时。”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鸡汤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林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鸡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谢谢你，苏晓。”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感激。
“跟我客气什么。”苏晓坐在他对面，拿出手机，“那个自媒体博主叫‘皖北吃货哥’，粉丝有十几万，主要关注本地美食和农产品。他说明天上午来果园拍短视频，会重点拍咱们的种植过程，还有苹果的口感测评。”
她点开手机里的短视频给林舟看：“你看，他拍的视频都很真实，没有夸张的宣传，粉丝们都很信任他。上次有个农户的红薯，经他宣传后，一天就卖了五百多斤。”
林舟看着视频里朴实的画面，心里渐渐有了底气：“这个思路不错，咱们的苹果是绿色种植，全程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正好符合现在消费者的需求。”
“是啊。”苏晓点点头，“我还想好了，咱们可以在村里设一个线下自提点，网友们线上下单后，可以来果园自提，也可以选择送货上门。这样既能节省物流成本，又能让大家亲自体验采摘的乐趣。”
林舟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咱们还可以在短视频里发起‘果园采摘体验日’活动，邀请网友们来果园采摘，顺便宣传咱们的苹果。”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苏晓起身准备回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林舟，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支持你。村民们只是急于增收，只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他拿起手机，在合作社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大家好，明天自媒体博主会来果园拍短视频，想参与拍摄的村民可以来果园集合，咱们一起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消息刚发出去，就有不少村民回复“好”“我一定来”。林舟笑了笑，关掉手机，继续在笔记本上画自媒体宣传的流程图，标注着“短视频拍摄、社群运营、线下提货点”等关键信息。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惠农优选”平台的通知：“限时三天入驻，可减免1万元入驻费，机会难得，逾期不候。”
林舟皱了皱眉，把通知转发到了合作社的微信群里。没过多久，微信群就炸锅了。
“减免1万？那入驻费就只剩2万了，划算！”
“林干部，快答应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就是，别再犹豫了，再犹豫就没了！”
老王更是直接打电话过来：“林干部，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入驻啊！减免1万呢，咱们能省不少钱！”
“老王，你听我说，就算减免1万入驻费，佣金和促销让利还是很高，咱们还是没多少利润。”林舟耐心解释。
“利润少点就少点，总比没有强！”老王的语气很坚决，“我已经跟我侄子打听了，这个平台的流量确实大，只要咱们的苹果卖得好，以后还能申请降低佣金。”
“可是……”
“别可是了！”老王打断他，“明天我就去合作社签字，我相信大部分村民都同意入驻！”
挂了电话，林舟看着手机屏幕。
村民们的急于求成可以理解，但他更清楚，一旦入驻平台，就会被平台的规则束缚，想要摆脱就难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果园。
夜色中，果树的轮廓隐约可见，像是一个个坚守的战士。
林舟心里想：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要坚守初心，不能让村民们的辛苦白费，更不能让“皖北双村苹果”这个品牌毁在平台的压榨下。
手机再次响起，是苏晓发来的微信：“别太为难自己，我相信你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村民好。明天我会跟你一起去果园，帮你说服大家。”
林舟回复了一个“好”字，关掉手机。
他一定能找到一条属于合作社的通路。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亮了宿舍的小桌……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