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无岸无涯。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有的只是破碎的法则丝线,如同被撕碎的蛛网,在不可名状的维度中缓慢旋转、碰撞、湮灭、重生。时间的流速忽快忽慢,空间的尺度时胀时缩。偶尔有早已寂灭的星辰投影闪过,有上古战争的残响呢喃飘过,有未来可能性的泡沫升起又破灭。
这是宇宙的伤口,是维度夹缝,是连至尊都不愿轻易踏足的遗忘之地。
而在这样一片混乱、无序、充满未知危险的虚妄之海中,两点微弱的光芒,正紧紧依偎着,随波逐流。
金红之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维持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叶凡。圣体几乎完全崩解,只余最核心处一点不灭的本源,包裹着仅存3%的、陷入最深层次寂灭的神魂。他像一尊布满裂痕、即将彻底破碎的琉璃雕像,所有的生机与意识都已沉入无底黑暗,仅靠圣体本源那一点点不朽不灭的特性,维持着最后的存在形式,不至于被乱流彻底同化、消散。
苍白火星,则更加虚幻。它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摇曳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的微弱光晕,其核心深处,一点更加隐晦的玉质光泽与极淡的长生气息,证明着它是“伍小满”存在的最后凭证——那缕剥离出的生命印记火种。信息严重残缺,记忆支离破碎,连完整的“自我”认知都难以维持。它本能地依附在那团相对更“坚实”的金红光晕旁,如同寒夜中瑟瑟发抖的旅人紧挨着尚有微温的余烬。
【共生漂流状态确认。】
【能量交互:微弱。叶凡圣体本源(金红)自发散逸的极微量不朽物质与生命精气,正被伍小满印记火种(苍白)被动吸收,维系其不散。吸收速率:0.00071单位\/标准时。】
【环境侵蚀:时空乱流法则碎片持续冲刷中。叶凡圣体本源具备一定抗性,衰减速率0.003%;伍小满印记火种抗性极低,衰减速率0.152%(需外部补充\/庇护)。】
【漂流轨迹:无定向。受乱流主导,概率性靠近未知时空节点\/法则凝聚区\/危险碎片带。】
【系统状态(伍小满侧):最低功耗维系模式。核心协议沉寂。基础感知模块运行率:0.4%。最后一次有效记录:“我们……逃出来了?”(情感模拟模块:短暂波动,已休眠)。】
他们就这样漂流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里,时间本身也失去了绝对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苍白火星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内部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在深海底部的琉璃渣,偶尔被乱流扰动,泛起模糊的光影:
……炽热的拳头砸在青铜上,火星四溅……一个清秀青年惊愕回望的眼神……“大佬…带带我…”……鲜血喷在冰冷的地面……
……星空下,背靠背喘息,远处是爆炸的星云……“你的拳头,还是这么硬……”带着笑意的声音……
……无边的黑暗锁链,勒入骨髓的冰冷与剧痛……左胸一点玉光,微弱却顽固地亮着……
……最后那一刻,混沌的洪流,挣脱的拉扯,以及……那决绝的、推动自己逃离的爆炸……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无法串联成连贯的叙事,却总伴随着一种温暖与安心(与叶凡相关),以及一种刻骨的冰冷与痛苦(与深渊锁链相关)。每当感受到旁边那团金红光晕传来的、虽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苍白火星的闪烁就会稍微平稳一些,衰减速率也会有几乎不可查的、极其微小的降低。
仿佛那金红之光,本身就是它存在的锚点。
而金红之光,始终沉寂。如同彻底死去。只有那最深处一点不朽不灭的烙印,在乱流冲刷下,依然如亘古礁石般顽固地存在着,缓慢地、几乎不为人察地,从周围混乱的时空能量中,汲取着极其稀薄的、能够被圣体本源转化的“养分”,修补着那遍布“裂痕”的自身结构。这个过程缓慢到令人绝望,按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到能够承载意识苏醒的程度,可能需要以“纪元”为单位来计算。
但,它终究没有彻底熄灭。
乱流并非一成不变。
有时,他们会漂入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的法则碎片较为稀薄,时间流速近乎停滞,仿佛永恒的囚笼。苍白火星的衰减会变慢,但那种绝对的死寂与孤独感,甚至比狂暴的乱流更令人(如果还有意识的话)感到恐惧。
有时,他们会撞入狂暴的“法则风暴”边缘,无数破碎的时空刃、因果线、虚实裂痕疯狂肆虐。金红之光会本能地微微膨胀,将苍白火星更紧地护在核心,硬抗那些足以湮灭寻常准帝的冲击。每一次这样的冲击,都会让金红光晕更加黯淡几分,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而苍白火星则会在风暴过后,闪烁得更加微弱,仿佛受到了惊吓。
还有几次,他们险些被卷入一些光怪陆离的“时空泡影”——
一次,是一个正在走向热寂的宇宙末期投影,万物凋零,连时空本身都在失去弹性,无限膨胀,温度趋近于绝对零度。苍白火星在那极致的寒冷与虚无中,几乎要冻结、熄灭。是金红之光内部,那点不朽本源应激般腾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小火苗,驱散了部分彻骨寒意,才勉强渡过。
一次,是某个古老战场遗迹的碎片,残留着惨烈杀意与不甘的咆哮,甚至隐约有帝级人物战死的道则残痕在嘶吼。金红之光在面对这些同等级甚至更高级的残痕时,表现出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与……排斥?它没有退缩,反而散发出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比坚定的“我道独尊”之意,裹挟着苍白火星,强行穿过了那片杀意沸腾的区域。穿过之后,金红光晕似乎又黯淡了一丝,但那份“意”,却仿佛被磨砺得更加纯粹了些许。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们无意中靠近了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银色符文构成的“涡流”。那涡流散发着纯净而浩瀚的时空之力,但其核心却有一种诡异的“归化”气息,仿佛要将一切卷入之物,都分解、还原成最基础的时空粒子,融入涡流本身。那吸引力之大,远超乱流本身的拉扯!
金红之光与苍白火星被不由自主地拖向涡流边缘!
危急关头,沉寂的系统似乎被这高浓度的、带有“格式化”意味的时空之力刺激,在苍白火星内部,那0.4%运行的基础感知模块,爆发出最后一点算力:
【警告!遭遇高维时空同化力场!】
【主体印记完整性濒危!】
【应急方案检索……无可用方案。】
【检测到共生链接目标(叶凡)圣体本源蕴含微弱“超脱”特性(天帝岁月古符残留\/圣体不灭本质)……】
【尝试引导……链接强化……以“超脱”对冲“同化”……】
没有力量去“引导”,系统仅剩的这点功能,更像是一种“信息标注”与“本能催化”。它将那涡流的危险特性、以及叶凡圣体本源深处那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天帝岁月古符和自身本质的、与这片时空乱流乃至诸天万界都隐隐不同的“超脱”气息,同时“标注”了出来,并将这种信息,直接传递给了苍白火星最核心的那点生命烙印。
下一刻,苍白火星做出了反应。
它不是自主反应,而是烙印在最深处的、属于伍小满的某种特质——那种在绝境中总能抓住一线生机、哪怕是用最笨拙最野蛮方式的特质——被激发了。
它不再仅仅是被动依附。
而是,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虚幻的火星“形态”,朝着金红光晕的深处,“挤”了进去!
不是吞噬,不是融合。
而是更紧密的“嵌合”与“共鸣”!
它微弱的长生气息,与圣体本源的不朽物质,在被迫近的“时空同化”压力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近距离交互。它那点玉质光泽(玉骨本源最后烙印),竟与圣体本源中某种沉寂的、源自叶凡早年炼体时吸收的奇异物质(或许与万物母气根源有关?)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振!
嗡——!
金红之光,在这一刻,仿佛被从最深沉的寂灭中,轻轻“叩击”了一下。
那点不朽不灭的烙印,微微一颤。
一股虽然依旧微弱、但却远比平时自发散逸要清晰、要“主动”的意志波动——那不是清醒的意识,而是烙印本身携带的、属于叶凡的“道”与“执”——被激发了出来!
我身不灭!
我道永存!
纵使时空归墟,亦不可磨我真灵!
这股意志波动与苍白火星“挤入”带来的长生-不朽-玉质多重共鸣叠加,竟在金红之光外围,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却蕴含着奇异“否定”意味的微光屏障——否定被同化,否定被分解,否定就此消亡!
银色涡流的同化之力,与这层微弱屏障接触,发出无声的摩擦与消弭。
缓慢,却坚定地,金红之光包裹着苍白火星,一点一点,从那致命的吸引力中,挣脱了出来,重新没入狂暴但相对“安全”的常规乱流区域。
逃过一劫。
经此一役,苍白火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主动的力气,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一点针尖大小的苍白光点,深深嵌入金红之光核心,与其不朽本源几乎贴在了一起。而金红光晕,似乎也因为这次被“叩击”和被动激发,消耗不小,光芒又黯淡了一分,漂流的速度也似乎更慢了,但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实”感?仿佛刚才的抵抗,在消耗的同时,也是一种对自身存在本质的锤炼。
【共生链接深度:+37%。进入深度嵌合状态。】
【能量交互速率提升至:0.0055单位\/标准时(仍远低于维持不散的最低理论需求)。】
【伍小满印记火种衰减速率降至:0.088%(仍高于叶凡圣体本源补充速率)。】
【叶凡圣体本源“超脱”特性活跃度:微弱提升(0.0001%→0.0003%)。】
【系统感知模块运行率:0.4%→0.1%(过载损耗)。进入深度沉寂,仅保留基础印记维系。】
漂流,继续。
在无垠的混乱与危险中,这两点紧紧依偎、彼此嵌合的微光,如同浩渺夜空中,一双即将彻底熄灭、却始终不肯分离的星辰。
他们不知道方向。
不知道未来。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醒来。
只是本能地、顽强地存在着,在绝对的死寂与混乱中,以这种近乎永恒囚徒的方式,维系着那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
乱流的流向,发生了极其微妙、却持续性的偏转。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牵引力”,从某个遥远到无法度量、方向也模糊不清的维度传来。这股力量并非主动搜寻或吸引他们,更像是一种……共鸣?
是金红之光深处,那点被激活过的“超脱”特性,在乱流中无意识地捕捉到了某种与之隐隐契合的“频率”?
还是苍白火星内,那沉寂的系统维系着的最后一点“存在”信息,与某个遥远的、破碎的“坐标”产生了量子扰动般的联系?
亦或是……两者深度嵌合后,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微妙的“复合属性”,恰好与某个正在“呼唤”或“形成”的奇异之所,产生了感应?
无法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原本完全随机的漂流轨迹,开始有了极其缓慢、却无可逆转的偏向。两点微光,如同被无形的、轻柔的丝线牵引,朝着乱流深处,某个未知的、或许存在着一丝不同于绝对毁灭与虚无的“可能”的方向,坚定而缓慢地……漂去。
那里,是彼岸吗?
还是另一个更深、更绝望的牢笼?
无人知晓。
只有那嵌入金红核心的苍白光点,在最沉寂的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漫长冬夜里,地底深处,一粒被冰雪覆盖的种子,在感受到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暖意时,那微不足道、却蕴含无限生机的……萌动。
漂流,仍在继续。
但前方,似乎……不再只有永恒的黑暗与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