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刘烨在这个被认定为“现实”的世界里,已度过了数年平静的时光。
日子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规律得近乎刻板。
清晨,在窗外渐起的市井声中醒来;白天,祈梦去上班后,他便独自留在这六十平米的小屋里,看书、用手机浏览与“梦中”世界似是而非的信息、偶尔对着窗外发呆;傍晚,等待姐姐下班,一起吃饭,聊些琐碎的日常;深夜,在确认祈梦熟睡后,于万籁俱寂中,一次又一次地、悄无声息地尝试运转那些刻骨铭心的功法。
他将记忆中所有入门级的、甚至某些凶险异常的秘法,都以最谨慎的方式尝试了一遍。过程并非毫无动静,偶尔会有微弱的气感在体内流转,但每当他认为抓住一丝希望时,那感觉便如指尖流沙,瞬间消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神经末梢的错觉。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持续数日的、原因不明的低烧、头痛或精神萎靡。
“小烨,你是不是又感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祈梦总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用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担忧,“看你脸色这么差,要不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看看?”
每当这时,刘烨只能压下心中的苦涩与不甘,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摇摇头:“没事,姐,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不敢说出真相。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在如此真实琐碎的日常面前,显得愈发荒诞不经。他怕看到姐姐眼中更深的忧虑,怕被当作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病人。那份深藏于心的、对超凡力量的执念,以及对“梦境”真实性的最后一丝怀疑,成了他独属于一个人的、无法言说的秘密。他像一个守着虚无宝藏的穷人,在日复一日的徒劳尝试中,消耗着热情,也加深着迷茫。
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晨。阳光透过浅蓝色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刘烨睁开眼,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空落落的疲惫感。昨夜尝试沟通星辰之力再次失败,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真的,只是一场梦吗?”这个问句,数年来已在心中回荡了无数遍。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风带着凉意灌入,楼下小区花坛里,几棵老树在连续几年的干旱和虫害折磨下,终究没能熬过去,枝叶枯槁,了无生机。不远处,单元楼下摆着几个花圈,依稀记得是四楼那位独居的张奶奶,前几天夜里静悄悄地走了。生老病死,草木枯荣,一切都真实得残酷,真实得让人无力。
“唉……”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清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仪式,他利落地将被子叠成豆腐块,拿起抹布,将本就整洁的桌椅窗台又细细擦拭了一遍,仿佛想通过这种身体劳动,拂去心头的尘埃。
“出门转转吧。”他自言自语,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他拎起昨晚整理好的一袋垃圾,打开房门。
“砰——”一声轻响,房门在身后关上。
走到电梯口,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指,准备按下下行按钮。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一种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心悸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为什么今天……想走楼梯?电梯虽然老旧,运行时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抱怨声,但从未出过大的故障。祈梦多次劝他多走楼梯锻炼,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数年来,他上下楼从未走过一次楼梯。
可今天,这个念头却异常固执。他收回手指,几乎没有过多犹豫,转身推开了旁边安全通道略显沉重的防火门。楼梯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有淡淡的灰尘味。他一步一步,踏着水泥台阶,慢慢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格外清晰。
扔完垃圾,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早餐摊买点吃的,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轰隆——!!! 的巨响,紧接着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以及隐约传来的、被闷在楼里的惊叫呼喊!
刘烨被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声音的来源,正是他刚出来的那栋单元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定了定神,还是先快步走到垃圾桶边,将垃圾袋扔了进去,然后才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却又夹杂着不详预感的心情,快步折返。
单元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早起买菜、锻炼回来的大爷大妈,对着楼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现场有些混乱,物业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哎哟喂!吓死个人了!我刚买完菜回来,就听见‘哐当’一声!地都震了一下!”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是电梯!就咱们单元这部老电梯!听说直接从七楼掉下来了!砸到一楼底坑了!”另一个大爷声音发颤,脸上还带着后怕的苍白。
“七楼掉下来?!我的天!里面有人没有啊?”有人急切地问。
“不清楚啊!物业刚进去,可千万别有人啊!这要是有人在里面,那还不……”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刘烨站在人群外围,听着这些议论,努力想踮脚往里看,但人太多,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然而,那些话语如同冰锥,一字一句地凿在他的心口。
七楼……坠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让他手脚冰凉。他今天早上……如果不是鬼使神差地走了楼梯……如果他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按下那个下行按钮……
后怕,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心脏剧烈地抽搐着,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电梯厢扭曲变形、黑暗降临的恐怖画面……如果他在里面,以他现在这具纯粹的凡人之躯,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他……就再也见不到下班回来的姐姐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极其不吉利的想法驱散,但那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战栗感,却久久无法平息。这真的是……巧合吗?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他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悸感,促使他走了楼梯?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翻滚,让这次看似寻常的事故,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深刻的阴影。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橙色。祈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带着些许疲惫,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弟弟,一起吃顿热乎的晚饭,分享一天的琐事,她嘴角就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刚走进小区门口,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平时还算安静的单元楼前,此刻竟围着不少人, 还有物业的工作人员和穿着制服的人在进出,地上似乎还散落着一些工具。一种莫名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她快步走近,隐约听到几个熟悉邻居的议论声:
“真是万幸啊……听说当时电梯里没人……”
“可不是嘛!七楼直接掉下来!这要是有人在里面,想都不敢想……”
“老电梯了,早就该彻底换掉了,物业就是拖着……”
“听说好像是钢丝绳……唉……”
“电梯”、“坠落”、“七楼”、“没人”……这些关键词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祈梦的心上!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刘烨!小烨他……他每天上下楼,都是坐电梯的!他几乎从不走楼梯!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拨开人群,像疯了一样冲向单元门,连平时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沿着楼梯拼命向上狂奔!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急促、慌乱。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小烨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砰!”她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几乎是撞开了家门。
客厅里,刘烨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来。他看到姐姐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细汗,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姐?你怎么了?”刘烨站起身,关切地问。
下一秒,祈梦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哽咽的颤音:“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烨愣了一瞬,随即立刻明白过来。他心中一暖,又夹杂着酸楚,轻轻回抱住姐姐,拍着她的后背,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姐,我没事。我今天……没坐电梯,我走楼梯下去的。我很好,别担心了。”
祈梦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仔细确认他确实完好无损,这才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般靠在他身上。过了好几秒,她才缓过劲来,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吃饭,我们先吃饭。”
那一晚的饭菜,似乎比往常更加温暖。祈梦不停地给刘烨夹菜,眼神里的后怕和庆幸久久未散。刘烨安静地吃着,心中却波涛汹涌。那个关于“巧合”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第四章:枫林诡音·悄然滋生的疑云
或许是因为电梯事故带来的冲击,或许是想摆脱那种莫名的沉闷感,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烨便醒了过来。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去跑步。
这个想法对于习惯了安静生活的他来说,有些反常。他换上一身运动服,走到门口,习惯性地又想按电梯,随即想起电梯正在维修。他自嘲地笑了笑,再次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清晨的空气清冷而新鲜。他漫无目的地跑着,没有规划路线,只是跟着感觉,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不知不觉,竟跑到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的森林公园。
深秋的公园,人迹罕至。入口处耸立着高大的牌坊,园内小径蜿蜒,两旁是成片的枫树林。此刻,正是枫叶最绚烂的时节。
放眼望去,层林尽染,赤红、金黄、赭褐交织在一起,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浓烈而辉煌。晨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光线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树叶腐烂和泥土混合的、略带清苦的芬芳。四周极其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细微呜咽,和偶尔几声遥远的鸟鸣。
刘烨慢慢停下脚步,改为散步。他被这寂静而壮美的景色所震撼,心中积郁的烦闷似乎也被这浓烈的秋色冲刷淡了一些。他沿着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缓缓走着,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中。
然而,就在他走到小径深处,四周愈发幽静之时——
“刘烨————”
一个声音,极其微弱、空灵,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深处!这声音不似人声,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缥缈,如同山谷回音,又似风中残絮,瞬间穿透了这片空间的寂静,也穿透了刘烨看似平静的心防!
刘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棵枫树后方,每一片灌木丛,侧耳倾听。
没有!什么都没有!
周围依旧只有风声和落叶的沙沙声。刚才那一声呼唤,仿佛只是他的幻觉。但那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冰冷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是听错了?是风声引起的错觉?还是……
一个他几乎要放弃的念头,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抬起头来。混沌?梦境?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身体紧绷,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然而,一切如常。那声呼唤再也没有出现。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惊疑,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了这片美丽的、却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枫树林。
回到家时,祈梦已经上班去了。他像往常一样,收拾屋子,看书,只字未提公园里的遭遇。他不想让姐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