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像是听懂了“下山”两个字，兴奋地在旁边转圈，尾巴扫得草叶沙沙响。
收拾行囊时，孟舒瑶看着画板上的画，忽然觉得这三天像一场梦。
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朝堂算计，只有山风、云海、画笔和身边的人。
其实日子本就该是这样的吧？不必追求什么波澜壮阔，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
所以说那高处才没意思，自己这样陪心上人到处玩，多有意思，还好自己跑了。
想着李相夷被自己坑上皇位 ，李莲花就感觉，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更加的愉快了。
太和殿的金砖地反射着冰冷的光，李相夷端坐在龙椅上，冕旒上的珠串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遮住了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倦意。
下面的大臣们又吵起来了。
“陛下！江南水患刚平，当务之急是减免赋税，安抚百姓！”户部尚书往前一步，声音洪亮，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仿佛抖了三抖。
“荒谬！”兵部尚书立刻反驳，胡子气得翘了起来，“北境匈奴蠢蠢欲动，军饷尚且不足，何来余钱减免赋税？依老臣看，当加征商税，充盈国库！”
“你这是要逼死商贾！”户部尚书瞪圆了眼，撸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论，“江南百姓刚遭了灾，你还要加税，是想逼他们反了不成？”
“你才荒谬！”兵部尚书也红了脸，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匈奴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想着江南那点赋税！等胡人踏破雁门关，你有再多百姓又有何用？”
两人越吵越凶，唾沫星子横飞，活像菜市场里为了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贩。旁边的几位大臣也没闲着，有的帮腔户部，有的附和兵部，还有的扯着嗓子喊“陛下圣明”，试图劝架，却只让大殿里的混乱更甚。
忽然，不知是谁被推搡了一把，一位老臣急了，竟“脱”地一声扯掉了脚上的朝靴，扬手就要往对方头上拍——那靴子上还沾着今早进宫时踩的泥点，在庄严肃穆的太和殿里，显得格外滑稽。
李相夷坐在上面，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能阻止吗？当然能。只需一声冷斥，或是一道凌厉的眼神，这些大臣保管能立刻噤声，规规矩矩地站回原位。可那又如何？今天压下去了，明天换个由头，他们照样能在朝堂上吵翻天。
吵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谁的门生该升个官，哪个州府的漕粮多了少了，甚至连御花园里该种牡丹还是芍药，都能争上半个时辰。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收到的那封信，笛飞声的字迹凌厉如刀，“紫禁之巅，一决高下”八个字，像根刺似的扎在他心里。
连笛飞声都学会算计他了。
那个当年只会挥着刀喊“来打一架”的武痴，如今竟懂得用一场决斗来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李相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江湖，这朝堂，怎么就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趣了。
他想起李莲花，那家伙带着嫂嫂游山玩水，隔三差五就寄幅画回来——画角总写着“此处甚好”。
他的妻子苏眉也在外面，不像李莲花那样风雅，却会把各地的特产一股脑儿地往宫里送——岭南的荔枝，蜀地的花椒，甚至还有西域的葡萄干，每样东西都带着阳光的味道，和这皇宫的冰冷格格不入。
只有他，像个被钉在龙椅上的木偶，天天听着满朝文武吵架，看着他们互相攻讦，要么就是对着满桌子的奏折发呆。那些奏折上的字密密麻麻，记录着天下的疾苦与纷争，压得他喘不过气。
“够了。”
李相夷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冷意。
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大臣都愣住了，包括那个举着朝靴的老臣，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怒气。
“江南赋税，减半。”李相夷的目光扫过下方，“北境军饷，从内库调拨。”他顿了顿，补充道，“御花园的花，牡丹芍药都种。”
几句话，轻飘飘地定了案。
大臣们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在接触到他眼底那片沉寂的漠然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退朝。”
李相夷站起身，转身走向后殿，冕旒上的珠串撞击着，发出清脆却孤寂的声响。
走出太和殿，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那身龙袍下的寒凉。他抬头望向宫墙之外，蓝天白云，一如当年他执剑江湖时所见。
什么时候，才能再像那样，纵马驰骋，快意恩仇？
他不知道。只知道身后的大殿里，很快又会响起新的争吵，而他面前的奏折，永远也批不完。
这皇帝当得，真是生无可恋。
却不知道孟舒瑶此时更加生无可恋。
两人因为不赶时间决定慢悠悠的下山，孟舒瑶走得漫不经心，眼尖地瞥见半山腰藏着棵老桃树。
树长得枝繁叶茂，枝桠间挂满了拳头大的桃子，红得像抹了胭脂，阳光一照，油光锃亮的，看着就甜。
“花花，你看那桃子！”她拽着李莲花的袖子往桃树下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肯定好吃，咱们摘几个带着路上吃！”
李莲花笑着跟上去，刚伸手够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就听见头顶传来“吱吱”的叫声。
抬头一看，树杈上蹲着只毛脸雷公嘴的小猴子，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怀里还抱着个没熟的青桃。
“哟，这是遇上主人了。”李莲花打趣道，刚想把手里的桃子放回去，那小猴子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又尖又急，像是在喊人。
不过片刻功夫，周围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响动，十几只猴子从树上、草丛里钻了出来，黑压压地把桃树围了个圈。
它们有的蹲在树枝上，有的扒着石头，一个个都瞪着他们，手里不是攥着小石子，就是举着野栗子、青果子，那架势，像是随时准备扔过来。
孟舒瑶刚摘了两个桃子揣进兜里，见这阵仗，顿时僵在原地，手里的桃子都忘了啃。
她偷偷拽了拽李莲花的衣角，声音发虚：“花花……这、这是它们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