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绿毯铺向天际,与湛蓝如洗的天空在远处相接,风吹草低,可见成群的牛羊如珍珠般散落。云妮儿勒马驻足,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空气,心胸为之一阔。
她此行,本是崇烨应新帝登基后欲加强与周边部族联系的国策,随同使团前来,也把云妮儿带上了,云妮儿也刚好意在探寻草原饮食之秘,尤其是那传说中的“羊乳雕花”——一种据说能以新鲜羊乳在特定温度下瞬间凝固定型,形成繁复精美花纹的古老技艺,此技近乎失传,若能习得,融入点心制作,会很有意思。
使团受到了部落首领的热情接待,盛大的欢迎宴席上,烤全羊香气四溢,马奶酒醇厚醉人。然而,酒过三巡,气氛却微妙起来。一位身形魁梧、面色倨傲的部落长老,斜睨着使团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云妮儿身上,说道:
“尊使远来,我部自是欢迎。只是,听闻天朝物华天宝,能人辈出,尤其这位云娘子,更是名动南北的庖厨高手。”他话语一顿,带着明显的挑衅,“我部有一道祖传的‘羊乳雕花’,乃待客最高礼遇,可惜技法繁琐,已多年未曾现世。不知云娘子,可敢一试,让我等草原儿女,也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宴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明白,这看似客客气气的言语里,藏着明明白白的挑衅,且不容拒绝,但这不是寻常的比试,而是关乎国使团颜面的较量,若做不出,或做得不好,便折了使团的威风。
云妮儿心中凛然,却依旧从容。她起身,对着首领和长老微微一礼:“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敢妄称高手,但既是贵族祖传技艺,心向往之,愿尽力一试,还请赐教所需器具与基本要诀。”
那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镇定应下。他命人取来专用的铜釜、搅拌用的特定木杖,以及几桶刚刚挤出的、温热的新鲜羊乳,关于细节的做法简单带过,显然并未打算倾囊相授。
挑战,开始了。
接下来的两日,云妮儿几乎不眠不休,将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厨房里。她反复试验着温度,观察着羊乳在不同状态下的细微变化,揣摩着那“瞬间定型”的时机。崇烨默不作声地守在外面,为她挡去一切不必要的打扰,只在深夜派人送去热水与食物。
这日深夜,云妮儿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羊乳差不多快初具花纹雏形了,一股刺鼻的火油味骤然传来,紧接着,存放羊乳的帐篷一角猛地窜起烈焰!火借风势,瞬间蔓延!
“走水了!”外面响起惊呼。
云妮儿第一个反应便是冲向那几桶珍贵的羊乳和记录着心得的记录!那是她两日不眠不休的心血,更是云妮儿此行的主要目的。
“云妮儿!出来!”崇烨的吼声在火光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
但她已然冲了进去,试图抢救那些东西。火舌舔舐着帐篷布幔,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就在她抱起一个铜釜的瞬间,一根燃烧的帐杆带着火星朝她当头砸落!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扑入,崇烨一把将她推开,那燃烧的帐杆重重砸在他的背上!他闷哼一声,护着她踉跄冲出火海,背后衣衫焦黑,皮肉灼伤,传来刺鼻的气味。
“你怎么样?”云妮儿被他护在怀里,惊魂未定,看到他背后的伤,声音都在发颤。
“无妨!”崇烨咬牙,脸色因疼痛而发白,却依旧将她牢牢护住,目光扫视着混乱的现场,“这火起得蹊跷!”
纵火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火势虽被迅速扑灭,但云妮儿大部分的试验品和记录已付之一炬,连那几桶羊乳也未能幸免。
部落首领闻讯赶来,面色铁青,下令严查,部落长老更是冷言冷语,怀疑是云妮儿技不如人,才引来天火。
夜深人静,崇烨背上的伤经随行医官上完药,趴在毡毯上。
“对不起,连累了你……”她低声道。
崇烨却侧过头,看着她写满自责的脸,忽然露出无可奈何又释然的笑意:“果然……还是拦不住你。”那笑容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早知如此”的纵容。
“东西烧了,可以再找,法子没了,可以再想,只要你人无事,便不算输。”
他强撑着坐起身:“我记得,那长老提过,于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那片极为茂盛的草原,由特定白羊所产的初乳,方有最佳效果。明日我们去找!”
云妮儿震惊地看着他:“你的伤……”
“死不了。”他打断她,“若就此放弃,你可甘心?你想做的事,我陪你。”
第二日黄昏,不顾医官和使团其他人的劝阻,崇烨与云妮儿共乘一骑,朝着西北方向的草原出发。崇烨将云妮儿圈在身前,用自己的胸膛为她挡住晚风,背后的伤在颠簸中阵阵作痛,他却甘之如饴。
夜色渐浓,一轮巨大的、银盘似的圆月升上墨蓝的天幕,清辉遍洒,将无垠的草原照得如同白昼。高高的草在月色下起伏,如同银色海浪,果然有几只毛色雪白又肥润的白羊在低头吃草。
他们二人在远处下马,等待时机。等待是漫长的,夜露寒重,崇烨将外袍脱下,披在云妮儿身上。两人并肩坐在沙丘上,望着天际那轮明月,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草的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与心跳。
“崇烨,”云妮儿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等此间事了,新帝的皇商司若设立,我想……将‘南北炊烟’的分店开到西域来。”
崇烨侧头看她,月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他心中一动,仿佛某种期待已久的答案终于浮现。
“正好,”他接口,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新帝欲设皇商司,整顿商道,稽查不法。我想请旨,主管西域及漠南商道稽查事务。”
他没有问她为何突然想做西域的生意,她也没有问他为何偏偏选择这艰苦的边陲之地。有些话,无需挑明,彼此心意,已在月下交汇,了然于胸。
就在这时,一只母羊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云妮儿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早已准备好的奶壶,接取了那带着月华清辉的、珍贵的初乳。
捧着那微温的羊乳,云妮儿眼眶微热。她回头,看向依旧坐在草原、正凝视着她的崇烨,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如山岳般。
她走回他身边,将奶壶小心放在马背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崇烨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她的肩。
两人再无言语,只是依偎在这塞北的月夜之下,草为席,苍穹为盖。
就这样,云妮儿凭借前两日的记忆将“羊乳雕花”几乎完全复刻出来,部落首领和长老无不啧啧称奇,这里的人虽桀骜,但对有才能之人尤为敬重,整个使团也面上有光,无论是云妮儿还是整个使团此行的目的都圆满地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