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听了,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对某些形式主义或僵化思维的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事实的认可:“这不就结了?这就是用心和混日子的区别。态度摆不正,心思不在正地方,就算把图书馆的书都背下来,那也是纸上谈兵,没用!更何况,”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郑重,目光锐利如刀,“许三多可不是什么‘普通新兵’。他是个天才,是那种能把最朴实的事情做到极致、能在平凡中发现规律、能靠内生动力不断驱动自己向上走的‘实践型’天才!
做事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心思缜密周到,大局和细节都能抓住;最关键的是,他能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把根扎住,还能开出花来!
这样的兵,这样的心性,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他骨子里那股子韧劲,还有那种看似木讷、实则对人对事都异常通透的悟性,绝不简单,是真正可造之材的大料!”
警卫员听着首长这番毫不吝啬的盛赞,心里的顾虑却又冒了出来。他跟随首长多年,深知军队晋升体系的现实,也见过不少有才华却因基础短板而受限的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把担忧说了出来:“首长,您说的这些我都认同。三多同志确实优秀得超出常理。可是……他毕竟没经过正规军校的系统培训,数理基础、战略理论、指挥流程这些体系化的东西是短板。
在咱们部队,尤其想到更高层面发展,学历和专业背景……您知道的,有时候就是硬门槛。不送他去军校好好深造几年,把理论根基打牢,我担心……他未来的路,会不会因此遇到瓶颈?那太可惜了。”
他是真心为许三多考虑,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苗子因为起步时的缺失而折翼。
首长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意味,还有几分“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的戏谑。他放松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清醒:
“小李,你觉得,我是那种头脑发热、不顾规矩、只会埋头痛干的莽夫吗?” 他直接叫了警卫员的名字,语气笃定,
“直接把一个列兵,哪怕他再天才,不由分说挖到我身边?先不说这合不合规矩,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阻力,单是对许三多自己而言,这就一定是好事吗?
拔苗助长,根基不稳,就算一时被捧得高,风一吹就容易倒。真正的培养,得讲究火候,得循序渐进。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在聚光灯下被快速催熟,而是继续在草原五班这样的‘熔炉’里,
把他身上那些最宝贵的品质——自律、责任、务实、坚韧——锻造得更加纯粹,把基础打得更牢。同时,为他创造接触更多知识、接受系统训练的机会和条件。这才是对他真正的负责。”
警卫员闻言,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暗自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首长心里那本账,算得比谁都清楚,眼光也放得比谁都长远。
刚才的邀请,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对许三多心性的终极考核。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带着点好奇:“那……要是刚才,三多他真的……一口就答应跟咱们走了呢?您当时,打算怎么办?” 他想知道首长的b计划是什么。
首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问题问得多余”。他的语气笃定而了然,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自信:“如果他真的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放弃了他口中‘不能离人’的岗位,那么,他也就不是让我如此看重的许三多了。
一个守不住自己当下职责、容易被更高平台诱惑而动摇根本的人,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其心性也未必能承载更大的责任。那样的话,他或许依然是个优秀的士兵,但未必是我要找的、能担负起特殊使命的那种‘核心’。好在,他没让我失望。”
他顿了顿,看向小李,“所以,你啊,就是瞎操心。我看中的人,错不了。”
警卫员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您心里有谱就行,是我多虑了。不过,您这次临时改变行程,在这儿一待就是好几天,政委那边……回头汇报工作,您准备怎么解释?毕竟原定的会议和视察都推了。” 这可是个现实问题。
首长闻言,不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光芒,他拍了拍手边那个装着许三多笔记的文件包,语气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得意:
“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要把他的笔记‘借’回来?仅仅是因为喜欢?当然不是。” 他嘴角勾起一抹算无遗策的笑容,
“这份笔记,就是他价值的最好证明,也是我这次‘临时考察’最有力的成果报告。有这么一份来自基层一线、极具实践价值和启发意义的训练方案,
有许三多这样一个在极端条件下展现出超乎寻常军事素养、个人品质和发展潜力的标杆型士兵作为实例……
你觉得,政委那边,还会觉得我这几天是‘不务正业’吗?他只会催着我,赶紧把详细的报告和后续的培养建议提上去!这份笔记,就是打开后续所有可能性的钥匙。”
小李愣了几秒,随即恍然大悟!他看向首长,眼神里充满了“服了”的意味。合着自家首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空手而归,甚至早就想好了每一步。
既近距离考察确认了许三多这块“璞玉”的成色,拿到了极具价值的一手资料,又为后续争取将许三多纳入更专业的培养轨道铺平了道路,堵住了可能存在的质疑之声。
这一环扣一环的谋划,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行事之……不拘小节(顺笔记),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有点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彻底没了话说,眼底只剩下满满的敬佩和对许三多未来的隐隐期待。他转过头,再次望向舷窗外。直升机早已飞离草原上空,下方是连绵的丘陵和逐渐显现的公路网。
但那个在雪原中敬礼的绿色身影,却仿佛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