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龙夏修真学院图书馆地下七层。
这里是“深红权限”分析组的临时工作区,四壁都是铅灰色的吸音材料,只有中央的全息投影台发出幽幽蓝光。四块大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灵能咖啡味道——这种特制饮料能强行刺激精神,让觉醒者保持高强度专注超过十二小时,副作用是事后得躺两天。
苏晓坐在最角落的操作台前,眼睛通红。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九个小时,面前悬浮着十七个分解后的信号窗口。那枚黑色玉简贴在额头,冰凉的触感帮助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空间道则初解》第六章的内容在她意识里流转,那些关于“灵能振动频率与空间拓扑结构关联性”的公式,正和她眼前的数据疯狂碰撞。
“还是不行……”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揉着太阳穴,“第三段脉冲序列的加密基数试到七了,还是对不上结构。”
“会不会根本不是数学加密?”另一个短发女生盯着波形,“你们看这里,这个衰减曲线的形状,像不像某种生物电信号?我爷爷是医生,他以前给我看过心电图,心室颤动的波形就和这个有点像……”
“你是说外星人的心电图?”眼镜男苦笑,“那更可怕了好吗。”
苏晓没说话。她调出信号最开始那段——也就是“薪火一号”刚捕捉到时最清晰的那三秒。按照林砚教的法子,她尝试用空间感知去“触摸”这些数据,不是用逻辑分析,而是用直觉感受。
闭眼。
灵视开启。
眼前的数据流开始变形,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和曲线,而是一层层叠加的、震颤的“薄膜”。那是信号在传播过程中与空间背景灵能相互作用留下的痕迹,像石子投入水面的涟漪被冻结在时间里。
等等。
苏晓忽然睁开眼睛。
“把第一秒到第三秒的原始波形单独抽出来。”她的声音有点哑,“不要滤波,不要降噪,就要最脏的数据。”
“那杂讯太多了——”
“抽出来。”
眼镜男看了她一眼,手指在操作台上敲击几下。一段毛刺丛生的粗糙波形出现在新窗口里,各种宇宙背景辐射的干扰让它看起来像一团乱麻。
但苏晓看到了别的东西。
在那些杂讯的缝隙里,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断层”。那不是信号本身,而是信号经过时对周围灵能环境造成的细微撕裂——就像快艇驶过水面,船身会留下一道短暂的沟壑。
“这里,还有这里。”苏晓放大两个断层点,“计算它们之间的时间间隔,用十二进制算。”
“为什么是十二?”
“直觉。”
眼镜男嘀咕着照做。几秒钟后,他愣住了:“间隔相等……误差小于万分之一秒。这不可能,自然干扰不可能这么规律。”
“因为这不是干扰。”苏晓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是标记。就像……就像有人在信号外面套了一层保护壳,这层壳本身也是信息。”
她调出曦曜文明数据库里关于“高阶文明通讯协议”的片段资料。那些古老记录里有这样一句话:“星空中的智者,常将真言藏于沉默的回音里。”
“回音……”苏晓喃喃道,手指开始飞快操作,“如果我们假设信号本体是A,那么这些断层就是A经过时激起的b。正常情况下b会迅速衰减消失,但如果A的发射者刻意调整了灵能频率,让b产生某种共振……”
她建立了一个反向追踪模型。
将断层点的数据作为输入,倒推可能产生这种共振的原始信号特征。
进度条开始爬升。
5%……17%……34%……
操作间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没人说话,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嗡嗡声。
62%……79%……
“出来了!”短发女生低呼。
主屏幕上,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开始自动重组、剥离、净化。就像剥开一层层粗糙的岩石外壳,露出里面晶莹的玉石纹理。
最终定格的,是七段简洁的脉冲序列。
每段之间都有精确的空白间隔,像在喘息,又像在等待。
“翻译程序能识别吗?”眼镜男问。
“我试试……”苏晓调出共同体通用信号破译库,“匹配度最高的模板是……古沃顿文明残存通讯协议?匹配度31%,太低了。”
“用曦曜的试试。”
“曦曜数据库里没有直接对应的,但有个‘泛用性星海通讯逻辑框架’……”苏晓导入框架,设置参数,“让系统自动寻找结构相似性。”
进度条再次移动。
这一次很慢。破译框架像一只小心翼翼的手,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远古文物。
十分钟后,第一段脉冲被转译成功。
屏幕上跳出三个字符:
【…逃逸…】
操作间里空气一滞。
“继续。”苏晓深吸口气。
第二段:
【幸存者…】
第三段:
【坐标…附…】
后面的四段无法完全破译,只能解析出零散词汇:【能量枯竭】【生态维持临界】【请求……】【……谨慎回应……】
但已经够了。
苏晓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后背爬上一股寒意。
这不是求援信号,至少不完全是。它更像一份……遗嘱?或者漂流瓶?发射者似乎并不期待被收到,只是在绝望中把最后的信息抛向星空,然后听天由命。
“坐标呢?”眼镜男急问,“有没有坐标数据?”
苏晓调出附在脉冲序列末尾的那串密文。那是一组极其复杂的多变量函数,需要特定的解码密钥才能展开成星图位置。
“需要密钥……”她话没说完,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那串密文在灵视视野里的形态——它不是平面的,而是螺旋状缠绕的。就像dNA双链,两条信息流彼此纠缠,一条是坐标数据,另一条是……
“验证信息。”苏晓脱口而出,“这是双重加密。外层是数学锁,内层是灵能特征锁。只有能识别出特定灵能波动模式的接收者,才能解开内层拿到坐标。否则强行破译,数据会自毁。”
“什么灵能特征?”
苏晓把密文放大,指向那些螺旋的“节点”:“这些地方的灵能残留,和信号主体部分的振动模式有微弱的谐波关联。如果发射者还活着,并且保持着相同的生命灵能特征,那么当他的灵能场接触这段密文时,锁就会自动打开。”
她顿了顿,声音发干:“这是专门留给‘同类’的信息。他们不信任陌生文明。”
操作间里一片死寂。
半晌,短发女生小声问:“那……我们还算是‘同类’吗?”
没人能回答。
上午十点,地球同步轨道,“昆仑”空间站。
这里是灵能共同体最高理事会的主会场。环形会议室里坐着十七个成员国的代表,每个人面前都悬浮着实时翻译光幕。长桌中央的全息投影正播放着苏晓他们破译出的信号片段。
播放结束,灯光亮起。
“所以,”欧罗巴联合体的代表,一个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最先开口,“我们收到了一个来自未知文明的漂流瓶,里面写着‘救命’,但瓶盖上了锁,只有他们自己人能打开。是这样吗,林教授?”
林砚站在汇报席上,点点头:“简而言之,是的。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发射信号的文明已经濒临灭绝——‘能量枯竭’和‘生态维持临界’这两个词同时出现,通常意味着他们的生存系统快要崩溃了。”
“那坐标呢?”美利坚联邦的代表,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追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但需要时间。”林砚调出那串螺旋密文,“我们的分析组发现,这种加密方式基于生命灵能特征。如果我们能采集到足够多的样本,模拟出发射者的灵能振动模式,理论上可以‘仿制’出开锁钥匙。但这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久。”
“而他们可能连几天都没有了。”俄罗斯邦联的代表,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沉声道,“林,直说吧。如果我们派‘薪火一号’去信号源的大致方向做地毯式搜索,找到他们的概率有多大?”
“不超过3%。”林砚实话实说,“柯伊伯带的范围太广了,而且信号经过多次反射和衰减,原始方向误差可能有正负十五度。那意味着搜索区域相当于……整个太阳系投影面积的七分之一。”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所以我们要为一个3%的概率,让人类唯一一艘星际舰船去冒险?”印度代表摇头,“如果这本身就是个陷阱呢?如果发射者不是幸存者,而是掠星者的诱饵呢?”
“但万一他们是真的呢?”非洲联盟的代表,一个声音洪亮的女人拍了下桌子,“万一他们手里有关于掠星者的关键情报?万一他们掌握着我们急需的技术?就因为害怕,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存在的盟友消亡?”
“这不是害怕,是谨慎——”
“谨慎过头就是懦弱!”
争吵开始了。
林砚安静地站着,看着这些代表们争得面红耳赤。他能理解每一方的立场:资源匮乏的国家渴望外部技术注入;军事实力强的国家不愿冒险削弱防御;被掠星者阴影笼罩的小国则希望能找到任何可能的庇护。
人类的复杂性,在这张桌子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够了。”
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长桌尽头。那是龙夏的代表,一位穿着朴素中山装的老人。他很少在会议上发言,但只要开口,就没人敢忽视。
“林教授,”老人看向林砚,“如果你是决策者,你会怎么做?”
林砚沉默了几秒。
“我会派遣‘玄鸟’侦察舰。”他说,“不是‘薪火一号’主力舰,而是那艘正在测试中的小型隐形侦察舰。它搭载了最新的灵能遮蔽系统,常规探测手段很难发现。让它带上高灵敏度生命信号扫描仪,去信号源误差范围的边缘区域做初步侦察。”
“如果发现异常,立刻折跃返回,不要接触。”林砚继续,“同时,地球全面启动防御升级计划。利用月球灵潮之核的能源,开始布设太阳系外围的预警网络。这样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比如这真的是陷阱——我们也有预警时间和防御纵深。”
“那如果找到了幸存者呢?”老人问。
“那就评估风险。”林砚说,“如果对方文明等级远高于我们,或者表现出敌意,立刻撤离。如果对方确实濒危且友善……可以尝试有限接触,但必须在绝对控制的环境下进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无论去不去,我们都要做好‘可能已经暴露’的准备。信号能被我们收到,就有可能被别的什么……也收到。”
这句话让会议室温度降了几度。
“附议。”俄罗斯代表第一个举手。
“附议。”欧罗巴代表也举手。
一个接一个,手举了起来。最终,十七票全数通过。
老人点点头:“那就按这个方案执行。林教授,你来负责协调侦察任务和防御升级。散会。”
会议结束后,林砚在走廊里被叫住。
是美利坚的代表,那个军装男人。他叫沃尔科夫,据说前身是海军陆战队的将军。
“林,”沃尔科夫递过来一支烟,“聊聊?”
“我不抽烟。”
“那我直说。”沃尔科夫自己点上,深吸一口,“你今天在会上提的方案,很稳妥,很聪明。但你知道问题在哪儿吗?”
林砚看着他。
“太慢了。”沃尔科夫吐出一口烟雾,“侦察舰往返要时间,分析要时间,建防御网络更要时间。可如果掠星者真的在附近,他们会给我们时间吗?”
“那你的建议是?”
“主动出击。”沃尔科夫压低声音,“‘薪火一号’改装一下,带上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强武器,直接去信号源坐标。如果找到的是幸存者,就带回来;如果是陷阱,就把它炸烂。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知道,人类不是待宰的羔羊。”
“这是赌博。”林砚平静地说,“赌注是整个文明的未来。”
“生存本来就是赌博!”沃尔科夫眼睛发红,“我从军三十年,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犹豫的人死得最快。我们现在就是在打仗,只是敌人还没露面而已!”
“正因为他们还没露面,我们才更需要谨慎。”林砚转身要走,“沃尔科夫将军,我理解你的焦虑。但请相信,我也在尽一切可能让人类活下去——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
他走了几步,又停住。
“对了,”林砚回头,“关于‘薪火一号’权限系统的问题,我已经提交了修改方案。下次任务,所有舰员的紧急故障处理权限会提升到同级。不会再出现因为权限延误排障的情况了。”
沃尔科夫愣了愣,随即哼了一声:“算你做了件人事。”
当晚,龙夏修真学院。
苏晓从地下分析组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连续高强度工作十六个小时,她现在走路都有点飘。
刚走到宿舍区附近的小路,几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领头的正是王朔。
“苏晓同学,”王朔笑得很温和,“这么晚才回来?真辛苦啊。”
苏晓心头一紧,面上保持平静:“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王朔走近几步,“就是听说你今天在分析组立了大功,破译了那个什么幽灵信号?真厉害啊,不愧是林教授看中的人。”
他身后两个男生跟着笑起来,但笑容不达眼底。
“运气好而已。”苏晓想绕过去。
王朔侧身拦住她:“别急着走啊。我就是好奇,那个信号……到底说了什么?透露透露呗。都是同学,满足一下好奇心嘛。”
“抱歉,深红权限内容,不能外泄。”
“哦——”王朔拉长声音,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那如果我告诉你,王家在理事会也有人呢?迟早会知道的。你现在卖我个人情,以后在学院里,我保证没人敢找你麻烦。”
苏晓握紧拳头。
她在王朔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不是恶意,而是更复杂的、混合着嫉妒、焦虑和占有欲的情绪。就像小时候镇上那些家里开厂子的孩子,看到穷学生考了第一名时的眼神。
“王同学,”她抬起头,直视对方,“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去申请权限。或者让你家的长辈去申请。但让我私下透露……”
她一字一顿:“不可能。”
王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行,”他后退一步,点点头,“有原则,挺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苏晓站在原地,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抬头看向夜空。冬夜的星星很清晰,像撒在黑天鹅绒上的碎钻。
其中某颗星星的方向,可能正飘着一艘濒死的飞船,上面有最后几个幸存者,在绝望中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援。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陷阱。
但无论如何,人类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她,正站在这个选择的最前沿。
苏晓从怀里掏出那枚黑色玉简,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
“继续吧。”她对自己说。
路还长着呢。
月球基地,“玄鸟”侦察舰机库。
张承志穿着便装,看着技术人员对那艘小巧的梭形飞船做最后改装。舰体表面涂着新研发的“灵能吸波涂层”,在灯光下几乎不反光,像一块融进阴影里的墨玉。
“舰长,你真要亲自去?”副手在旁边问。
“不然呢?”张承志笑了笑,“全人类就咱们几个有深空折跃经验。我不去谁去?”
“可这次是侦察任务,不是科考。万一真遇上……”
“那就跑呗。”张承志拍了拍副手的肩膀,“‘玄鸟’的最大折跃速度是‘薪火一号’的一点五倍,真跑起来,能追上它的东西不多。”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神很认真。
技术人员递过来一份清单:“舰长,这是补给和装备列表。按林教授的要求,我们多带了两套灵能遮蔽发生器和三颗‘静默信标’——遇到危险时扔出去,能制造假信号迷惑追踪。”
张承志扫了一眼:“武器系统呢?”
“两门小型灵能脉冲炮,自卫用。还有……这个。”技术人员从箱子里取出一枚银色的球体,拳头大小,表面光滑如镜,“‘最后手段’,林教授特别交代的。万一被俘或者逃不掉,启动它,能制造一个半径五百米的空间崩解场,什么都留不下。”
张承志接过那枚球,掂了掂,很轻。
“希望用不上。”他把它收进贴身口袋。
机库大门缓缓打开,外面是月球苍凉的地表和无垠星空。
“玄鸟”的引擎开始预热,发出低沉的嗡鸣。
张承志戴上头盔,走向登舰口。
在他身后,地球悬在黑暗中,蓝白相间,美丽而脆弱。
这次,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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