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地板上，水渍仍在缓缓滴落。凌烨坐在角落，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凯斯没有离开，也没再开口。他靠在沙发边沿，手臂上的伤口渗着血，浸湿了一片衣料。林恩蹲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消毒纱布，动作轻缓地擦拭。凯斯没有躲闪，也没有出声。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凌烨盯着那滩水，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夜的对话。一句句翻来覆去地撞，他说要调离、要走，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步也没挪动。
他不是不想走。
他是不敢想——如果真走了，孩子怎么办？他自己又能去哪儿？外区整备站没人认识他，更不会有人在意他倒下还是站着。不会有谁在他头晕时扶一把，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不吃早餐就硬撑着开会。
更不会有谁，在他夜里抽筋时蹲下来揉小腿。
他闭上眼，耳边又响起军医的声音：“S级omega孕期前三个月是高危期，情绪剧烈波动、过度劳累、信息素紊乱都可能导致流产。你不是普通体质，不能拿自己当铁打的。”
那声音冷静，却没骗人。
他还记得体检报告上那一排加粗的警告文字。当时他直接撕了，扔进碎纸机。可林恩偷偷存了电子档，昨晚又放了一遍给他听。
一遍就够了。
他睁开眼，手指慢慢滑向小腹。那里仍是平坦的，看不出任何变化。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下轻微的顶动——像是有个小小的生命在里面轻轻碰了他一下。
胎动。
第一次。
他怔住了，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不是错觉。
那个生命，真的在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起昨天砸仪器时的模样。那么狠，那么冲，仿佛只要够凶就能吓退所有人。可此刻他只想问一句：我那样发疯，会不会伤到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他并非不恨被管束，也并非不在乎那些“你不行”的目光。但他更怕某天醒来，发现肚子里空了。怕自己逞强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住。
天色渐暗，屋里亮起了灯。
林恩换完药回来，站在门口没敢靠近。凯斯依旧坐着，目光落在地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却泛着红。
凌烨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
两人同时抬头。
“我不走了。”他说。
林恩松了口气，嘴唇微颤，终究没说话。
“任务你们接。”凌烨继续道，“监控也留着。但我有个条件。”
凯斯看着他，没动。
“别一天到晚跟着我。”凌烨声音不高，“我看文件时，你们不用站在旁边数我喘几口气。我去趟厕所，也不用汇报路线。我不是犯人。”
“好。”凯斯立刻答。
“我是认真的。”凌烨盯着他，“你可以查数据，可以安排工作，但别让我觉得我在坐牢。我要是在自己屋里连门都不能关，那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知道。”凯斯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以后你有事叫我，我没叫就不过去。”
“还有夜班。”凌烨说，“我不值了，但你要轮到凌晨三点的任务，也给我老老实实睡觉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多排班，就为了盯着我。”
凯斯嘴角动了动，没反驳。
林恩低声说：“哥，我会定时监测，但不会一直守着。你要是不舒服，得主动说。”
凌烨看了他一眼，点头。
空气一下子松了下来。
林恩转身去收拾医疗箱，背对着他们悄悄擦了下脸。凯斯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凌烨走过去，在他受伤的手臂前停下。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道牙印。
凯斯猛地吸了口气。
伤口已经结痂，边缘微肿，碰上去仍有些疼。可凌烨没有缩手，反而又轻轻抚了一下。
“下次别用气息压我。”他说，“我不想咬你。”
“嗯。”凯斯低声道，“不会再有下次。”
“还有。”凌烨抬头看他，“我不是因为你们求我才留下的，也不是听了谁一句话就心软了。我是……”
他顿了顿，手又落回小腹上。
“我想试试看，好好活着。”
屋里静了几秒。
林恩抱着箱子站在门口，肩膀微微发颤。凯斯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我陪你。”
第二天早上，凌烨醒来时没看见人守着。桌上摆着温好的营养餐，终端上多了条消息：“三号机检修完成，七号区巡逻交雷鸣带队，你不用去了。——K”
他翻了一页日程表，原本排满的外勤任务都被划掉，替换成了指挥室内的调度协调与文书审核。
他没删，也没骂。
而是打开通讯录，将唐笑笑和赵铁山加入临时协作群，发了一句：“今天的数据分析麻烦你们先过一遍，有问题标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移交工作。
中午他去机甲库转了一圈，远远看见凯斯正在调试驾驶舱系统。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并未走来。凌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下午他趴在沙发上小憩，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进来，脚步很轻。他没睁眼，听见林恩低声说：“体温正常，心率平稳。”接着是轻轻关门的声音。
晚上凯斯回来，带了一份纸质文件。
“第七舰队新修订的孕期保障条例。”他递过来，“阿尔文元老推动的，允许高危omega转岗副官职，保留军衔和晋升资格。”
凌烨接过细看，签名栏盖着议会公章。
“你爷爷干的？”
“他昨天在议会提的案。”凯斯说，“说是‘不能让战士流血又流泪’。”
凌烨轻哼一声。
“你还挺能耐。”他说，“全家都帮你瞒我。”
“我没让他们瞒。”凯斯坐下，“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自己被特殊对待。”
“我现在就是被特殊对待。”凌烨把文件放在腿上，“但至少，这次是往好处偏的。”
凯斯看着他，忽然问：“你现在……算不算原谅我了？”
凌烨没有回答。
他把手放在小腹上，闭上眼。
那里又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的星海。
“我没说原谅。”他说，“但我愿意试试看，不把你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