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绿标刚亮起，苏然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下那条总爱乱叫的狗又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他肩膀一抖，差点把刚拿起来的葱掉地上。
“咳咳，”他清了清嗓，对着镜头笑了笑，“欢迎来到‘苏然的第一顿饭’，今天咱们挑战十种花式泡面的第一趴。”
右上角弹出提示：观众进入，1人。
他没松劲，继续往下说：“先从最经典的红烧牛肉面开始，加个蛋、两片午餐肉，再来点葱花提香——哎，这葱是不是有点蔫？”
他低头瞅了眼手里的葱，叶子边缘确实发黄卷边，像被太阳晒过的纸条。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直播已经开始，不能卡在开场。
他把葱搁在砧板上，拿起那块自己磨出来的铁皮“菜刀”，深吸一口气，准备展现点技术活。
第一刀下去，咔的一声，葱断了。
第二刀，手一滑，铁皮刃口蹭过左手食指，火辣辣地疼。
他低头一看，指尖已经冒出血珠，正顺着指节往下滴，啪嗒一声落在砧板上，正好砸在半截葱段旁边。
“哎哟！”他猛地缩手，本能就想关直播。
可眼角一扫屏幕右上角——观众数还是1。
就一个人看着。
他咬了咬牙，抓起厨房纸按住手指：“没事啊朋友们，这不是血，是特调番茄酱汁，懂不懂什么叫沉浸式料理？”
他咧嘴一笑，声音却有点发紧：“刚才那个，叫新手仪式感。切菜流血，锅底烧黑，都是成为大厨前必经之路。”
说完他自己都乐了，一边笑一边用牙齿帮忙撕开创可贴包装，草草裹上伤口。纸巾边缘很快渗出一点红，但他没再看。
“咱继续。”他把锅架上电陶炉，倒水，插电，按下开关。
红光缓缓亮起，像是慢热的脾气。
等水烧开的空档，他顺手拆了包红烧牛肉面，调料包捏在手里晃了晃：“大家注意啊，这一步很关键——先放粉包，再放酱包，最后撒蔬菜包，顺序错了，灵魂就散了。”
他说得认真，动作也放慢，仿佛真有几十人在看。
可实际上，弹幕一片空白。
直到他打鸡蛋进锅时，终于蹦出第一条留言：
“主播确定自己不是在做行为艺术？”
苏然瞥见这条，差点把蛋壳磕进锅里。
“我这是实打实的烟火人生！”他强辩，“你看这蛋花飘起来多自然，跟初恋的感觉一样纯！”
话音刚落，锅里“滋啦”一声，油星溅到他手腕上，烫得他一哆嗦。
“嘶——这叫……激情互动环节。”
他甩了甩手，继续搅和面条，心想只要熬过这一锅，后面就能顺起来。
结果第二锅改良酸菜牛肉面时，他想搞点锅气，把火力调到最大，还特意颠了两下锅。
可这电陶炉升温慢，降得更慢。等他察觉不对劲，锅底已经泛出一股焦味。
“坏了。”他赶紧关火，揭开盖子一看，汤色发黑，面条黏成一团，像被水泥浆糊过的钢筋。
“嗯……”他盯着看了三秒，果断改口，“这个版本，主打一个复古炭烧风味。市面上绝对买不到，限量发售，仅此一锅。”
他夹起一筷子送嘴里，刚嚼两下，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太咸了。咸得舌头发麻，喉咙发紧，像是喝了一口海水。
他还硬撑着咽下去，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味道浓郁，层次丰富，建议配矿泉水食用。”
弹幕终于动了。
“建议改名叫《食品安全反面教材》。”
“主播吃完会不会直接进急诊？”
“这锅能当证据提交给市场监管局。”
苏然看着这些字，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但嘴还在动：“感谢这位朋友的宝贵意见，我们下一碗争取做到让监管部门找不到门。”
他换锅，洗灶台，继续第三款——椒麻鸡味泡面加芝士片。
这次他学乖了，小火慢煮，还提前尝了汤底。
可新问题来了：芝士片化不开，浮在面上像块塑料布。
他灵机一动，拿筷子戳破，搅进汤里：“这叫芝士拉丝隐藏款，考验厨师耐心和技术。”
没人接话。
第四款豚骨拉面，他尝试煎个荷包蛋搭配，结果油温太高，蛋白焦黑一圈，蛋黄都没凝固。
“这是溏心蛋plus版，外焦里嫩，口感爆炸。”
第五款火鸡面，他本想做个“地狱辣爆炒面”，结果辣椒粉倒多了一倍，锅一热，整间屋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这叫烟雾特效拉满，视觉味觉双重冲击！”
他一边咳一边吃，眼泪都快出来了，可镜头没停，嘴也没闭。
最后一口咽下去时，他整个人像被抽了根筋，瘫坐在塑料凳上。
“好了，今天的五款泡面挑战全部完成。”他看着漆黑的锅底和堆满残渣的碗盘，声音低了些，“虽然过程有点曲折，结果也不算完美……但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做给人看。”
弹幕还在刷：
“建议下次直播改名叫《人类进食勇气测试》。”
“主播是不是饿疯了才敢自己吃？”
“这五碗放一块儿，能拼成一幅抽象派灾难图。”
苏然一条条看过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包扎处，血已经不再流，但伤口胀胀地疼。
他忽然抬头，笑了下：“我知道很难吃，也知道你们在笑话我。”
顿了顿，他又说：“但至少我没偷工减料，也没摆拍。每一口都是我自己咽下去的。”
说完，他慢慢站起身，把锅端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洗。
水流冲在焦黑的锅底，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一边刷一边回头看镜头：“明天……我再试试别的。”
然后点了结束直播。
屏幕暗下来的瞬间，屋里安静得只剩下水声。
他关掉补光灯，摘下灯罩，手指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轻轻吸了口气。
锅里的最后一缕热气散尽，窗外夜色沉沉压下来。
他没开灯，也没动，就坐在原位，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右上角还显示着回放已生成。
观看人数定格在2人。
他知道其中一个是谁。
是他自己。
另一个呢？
不知道。
也许只是路过，也许早就走了，只剩个缓存数据挂在系统里。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铁皮菜刀，边缘还有些毛刺，是他昨晚用砂纸磨了半小时的结果。
现在它静静躺在灶台上，沾着葱末和一点干掉的血迹。
他没收拾。
也不想动。
外面城市灯火通明，楼下便利店还在营业，有人骑车经过，车铃叮当响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玻璃映出他的脸：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有道被油星烫出的小红印，眼睛底下挂着淡淡的青。
可那双眼睛，没闭。
也没躲。
第二天早上六点十七分，手机震动了一下。
平台推送消息弹出来：“您的直播回放已审核通过，暂无推荐流量。”
他没点开。
而是打开了浏览器，重新搜索：“怎么判断泡面煮多久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