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蹲在旧电厂的变电箱旁,指尖抠着块生锈的电缆牌时,铁锈渣子顺着指缝往下掉。这牌子是铜制的,边缘被腐蚀得坑坑洼洼,上面印着“高压10kV”,奇怪的是型号代码里藏着个符号——像团缠绕的电线,中间裹着个“熵”字,这是他在去年捣毁的非法电网窝点见过的标记,当时线人老吴说这代表“被篡改的线路”,只要出现,就意味着熵组织在偷电搞秘密活动。
电缆牌背面粘着层油纸,撕开油纸,露出张折叠的草图,上面用圆珠笔勾着电厂的布局,其中废弃的冷却塔被打了个红叉,旁边写着:“塔内有‘机组’,老郑在守,换班暗号‘月亮圆’。”字迹被油污浸得发暗,“郑”字的右半边糊成黑坨,像块没擦净的煤渣。
旧电厂在城东的山坳里,倒闭快十五年了,红砖烟囱歪斜地戳在半空,像根烧完的烟头。厂区里的设备锈成了铁疙瘩,变压器的外壳破了个大洞,里面的线圈被掏得干干净净,地上散落着绝缘纸和铜丝,踩上去“咔嚓”响,像踩碎了陈年的玻璃。空气里飘着机油味、铁锈味和远处采石场的粉尘味,吸进肺里像吞了把锯末,呛得人直皱眉。
刘子洋往冷却塔的方向走,路过主控室,玻璃全碎了,里面的仪表盘大多被砸烂,只有块电流表还在微微晃动,指针指向“0”,但表盘上的灰尘有被擦拭的痕迹,显然最近有人来过。他趴在窗口往里瞅,发现墙角的工具箱里露出半截电缆剪,刃口闪着寒光,不像放了十几年的样子。
“后生,你在这儿干啥?”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从杂草丛里钻出来,篮子里装着些野菜,裤脚沾着泥,“这地方邪性得很,前阵子有帮穿蓝工装的来转悠,说要‘修线路’,结果把冷却塔的门锁都换了。”
“大妈,问个事,”刘子洋把电缆牌揣进兜里,“您认识老郑不?就是以前看冷却塔的那个。”
老太太摘野菜的手顿了顿,往冷却塔的方向瞥了瞥——那塔像个巨大的蘑菇,底部的铁门挂着把新锁,锁芯闪着银光,和周围的铁锈格格不入。“认识,咋不认识?老郑是电厂的老值班员,厂子倒闭后就没走,守着冷却塔当家。前儿个还见他在门口劈柴,昨儿个就没影了,劈好的柴火堆在那儿,斧头还插在木墩上。”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套路——熵组织的手法虽然换了花样,但结果都一样,要么把人弄走,要么让人间蒸发。他谢了老太太,继续往冷却塔走,离着还有二十米,就听见塔里面传来“嗡嗡”声,像有大型电机在运转,这声音在废弃电厂里显得格外突兀,绝不是自然现象。
冷却塔的铁门果然挂着新锁,锁芯是防撬的,他摸出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试了试,插进去连转都转不动。正琢磨着怎么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扛着工具箱走过来,安全帽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戴着银镯子,镯子上的花纹和电缆牌上的符号能对上。
“你在这儿干啥?”左边那个圆脸的问,手不自觉地摸向工具箱里的东西,那里鼓鼓的,像是揣着根钢管。
“路过,想找口水喝,”刘子洋往主控室的方向指了指,“听说这儿以前有水塔。”
圆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早没水了,快走,这儿要施工,小心砸着你。”
“施工?”刘子洋故意往冷却塔的铁门上靠了靠,“我刚才听见里面有动静,是在修设备?”
右边那个长脸突然笑了,露出颗金牙:“哦?你听见啥了?要不要进去瞅瞅?”他摸出钥匙打开锁,“进来吧,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新机组’。”
刘子洋心里清楚这是陷阱,但现在转身就走更可疑。他跟着两人走进冷却塔,一股浓重的臭氧味扑面而来,压过了铁锈味。塔内比外面暗得多,阳光从顶部的破洞照进来,形成道光柱,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该放填料的地方搭着个简易平台,上面摆着台改装的发电机,连接着几十根电缆,电缆顺着塔壁的管道伸出去,不知道通向哪里。
“这就是你们的‘新机组’?”刘子洋假装好奇,手指在平台边缘的栏杆上划了划,栏杆上的油漆是新刷的,还带着点黏性。
“不错吧?”金牙男往发电机上喷了点清洁剂,“这玩意儿发的电,够半个城用,就是有点费‘料’。”
刘子洋注意到发电机旁的铁桶上印着“工业酒精”,但里面的液体泛着蓝火苗,显然不是酒精那么简单。他往平台下面瞅了瞅,发现塔底的阴影里蜷缩着个人,穿着件褪色的电厂制服,正是老郑!他被绑在管道上,嘴里塞着布,看见刘子洋,眼睛使劲眨了眨,往发电机的油箱努了努嘴。
“料不够了,去搬两桶来。”金牙男突然对圆脸说,眼睛却死死盯着刘子洋。
圆脸走后,金牙男突然从工具箱里抽出根钢管,“砰”地砸在平台上:“别装了,你是来找老郑的吧?他藏的‘线路图’呢?”
刘子洋往平台边缘退了退,身后就是五六米高的塔底,“啥线路图?我不知道。”
“少废话!”金牙男挥着钢管冲过来,“老郑把我们偷电的线路图藏起来了,不拿出来,你俩今天都别想走!”
刘子洋往旁边一闪,钢管砸在发电机上,溅起串火花,电缆连接处冒出黑烟。他趁机抓起铁桶里的清洁剂,朝着金牙男的脸泼过去,清洁剂溅在他眼睛里,疼得他嗷嗷叫,钢管掉在平台上。
“老郑!”刘子洋冲过去解开绳子,老郑吐掉嘴里的布,喘着气:“油箱……油箱里有GpS,他们在往采石场送电,那里在造‘东西’……”
话没说完,圆脸抱着铁桶回来了,看见平台上的混乱,把桶一扔就扑上来。刘子洋把老郑往塔壁的管道推:“从管道爬出去!快!”
老郑抓着管道往上爬,刘子洋抓起平台上的电缆剪,朝着圆脸的胳膊剪过去,电缆剪的刃口很锋利,划破了他的工装,留下道血痕。圆脸疼得后退时,金牙男已经缓过劲,举着钢管又砸过来,刘子洋往平台下跳,落在塔底的软垫上——那是堆废弃的保温棉,总算没摔着。
“抓住他!”金牙男和圆脸也跳了下来,钢管在塔壁上撞得“哐当”响。
刘子洋往冷却塔的侧门跑,那里的锁早就锈死了,他用电缆剪剪了半天,才把锁链剪断。冲出侧门,发现外面是片荒草地,草地上的电缆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采石场。他往采石场的反方向跑,身后传来金牙男的怒骂声:“他娘的,让他跑了!”
跑过荒草地,是个小村庄,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几个老头下棋,看见刘子洋,都停下了手里的棋子。“后生,你咋跑这么急?后面有狼追?”个戴草帽的老头笑着问。
“比狼还凶,”刘子洋喘着气,“大爷,您知道采石场最近在干啥不?总有人往那儿送电。”
老头们下棋的动作顿了顿,戴草帽的老头往采石场的方向啐了口:“啥好事没有!前阵子来了伙人,把采石场的旧矿洞都封了,说是要‘建新车间’,天天夜里动工,吵得人睡不着觉。”
刘子洋心里一沉——熵组织偷电给采石场,肯定在矿洞里搞见不得光的勾当,十有八九是造非法设备。他谢了老头们,往村外的小卖部走,想借个电话报警。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胖婶,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看见他,揉了揉眼睛:“买啥?”
“借您电话用用,”刘子洋往窗外看了看,“报个警。”
胖婶突然坐直了,往他身后看了看:“你是不是从电厂跑出来的?刚才有俩穿蓝工装的来问,说有个‘小偷’往村里跑了。”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躲,就看见金牙男和圆脸已经走进了小卖部,手里的钢管在柜台上敲得“咚咚”响。“胖婶,看见个后生没?穿黑夹克的。”
胖婶往刘子洋身后的货架指了指:“没……没看见,刚才好像有个往西边走了。”
金牙男往西边看了看,骂了句脏话:“追!”两人跑出去后,胖婶赶紧把刘子洋往里屋推:“快躲这儿!我这有后门!”
里屋堆着些纸箱,刘子洋钻进箱子后面,听见胖婶在外面跟进来的金牙男周旋:“真没看见啊,你们再往西边找找?”
等外面没了动静,胖婶才把他拉出来:“快从后门走,往山上去,那边有护林员的小屋,安全。”
刘子洋谢了胖婶,从后门钻进山林。山路崎岖,他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护林员小屋,屋里没人,桌上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有人离开。他往窗外看,发现远处的采石场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塔吊的影子在动。
“他们果然在连夜赶工,”刘子洋摸出手机,终于有了信号,赶紧打给张警官,“张哥,旧电厂的冷却塔被改造成了发电站,熵组织在偷电给采石场,可能在造非法设备,老郑被他们抓了,我在采石场附近的山林里……”
“你别乱动!我们马上就到!”张警官的声音很急促,“你找个地方藏好,我们大概一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刘子洋往小屋后的了望塔爬,塔上能看清采石场的全貌。他用望远镜瞅了瞅,发现矿洞口停着辆卡车,几个穿蓝工装的正在往车上搬箱子,箱子上印着“精密仪器”,和上次在钟表厂见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在造设备,”刘子洋心里嘀咕,“这玩意儿要是流出去,不知道要害人多少。”
了望塔的木板突然“吱呀”响了一声,他回头一看,个穿迷彩服的护林员举着猎枪站在门口:“你是谁?在这儿干啥?”
“我是来报警的,”刘子洋赶紧解释,“熵组织在采石场搞非法活动,偷电造设备……”
护林员的枪慢慢放了下来,突然笑了:“我知道,老郑是我表哥,他前儿个托人带信,说可能会有人来找,让我多照应。”他往采石场指了指,“他们在矿洞里造‘信号干扰器’,想屏蔽这一带的通讯,上周已经试机了,我这的对讲机都失灵了。”
刘子洋心里一沉——信号干扰器?这比造普通设备危险多了,要是被他们用来搞破坏,后果不堪设想。他和护林员正说着,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警察来了!”护林员往了望塔下指,“我们从后山绕过去,带你去矿洞的另一个入口,能抄近路。”
两人往山下走,护林员熟门熟路地带着他钻进条隐蔽的山沟,沟底的小溪通向采石场的矿洞。走到离矿洞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金牙男的声音格外刺耳:“快装!警察快来了!先把干扰器运走!”
刘子洋和护林员躲在岩石后面,看见老郑被绑在矿车旁,正使劲挣扎,金牙男举着钢管往他身上抽。“住手!”刘子洋捡起块石头扔过去,砸在金牙男的背上,疼得他直咧嘴。
护林员举着猎枪冲出去:“都不许动!警察来了!”
蓝工装们慌了神,有的往矿洞深处跑,有的想往卡车那边躲。金牙男举着钢管冲过来,被护林员一枪托砸在脸上,顿时见了血。刘子洋冲过去解开老郑的绳子,老郑喘着气:“干扰器的核心在……在矿洞最里面的控制室,毁了它就没用了!”
刘子洋往矿洞深处跑,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的警笛声。跑了大概一百米,看见间亮着灯的控制室,里面的屏幕上显示着干扰范围图,覆盖了大半个城区。他抓起旁边的消防斧,朝着控制台劈过去,屏幕瞬间黑了,冒出股黑烟。
“搞定了!”他刚想往外跑,就看见几个蓝工装堵在门口,手里都拿着钢管。
“想跑?没那么容易!”个高个子举着钢管砸过来,刘子洋往旁边的矿车躲,钢管砸在矿车上,溅起串火星。他趁机把矿车往他们那边推,矿车在铁轨上滑得飞快,撞得蓝工装们东倒西歪。
跑出矿洞时,警察已经控制了局面,张警官正指挥着人往车上押人,金牙男和圆脸被铐在起,耷拉着脑袋。“小刘,你没事吧?”张警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刘子洋往矿洞里指,“干扰器的核心被我毁了,老郑也救出来了。”
老郑被护林员扶着,走到刘子洋面前,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后生,要不是你,这干扰器真投入使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张警官让技术人员进矿洞检查,确认干扰器彻底报废后,才松了口气:“你这次立大功了,这东西要是真启动,我们的通讯都会受影响。”
刘子洋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熵组织的一个据点,他们肯定还有别的阴谋,但他不怕。就像这旧电厂的电缆,哪怕被锈蚀、被篡改,只要还有人守护,总能找到正确的线路。
离开采石场时,天已经亮了,朝阳把烟囱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守护电厂的巨人。刘子洋回头看了看冷却塔,那里的“嗡嗡”声已经停了,只剩下风吹过的“呼呼”声,像是在说:这一仗赢了,但故事还没完呢。
他往公交站走,路过旧电厂的大门,看见老太太还在那儿摘野菜,篮子里多了把野菊花。“后生,没事了吧?”老太太笑着问。
“没事了,大妈,”刘子洋也笑了,“都过去了。”
坐上公交,刘子洋摸出那块电缆牌,铜面被体温焐得有点热,上面的符号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知道,这牌子会像之前的粮票、齿轮一样,成为他追查熵组织的新线索。下一次,他们会在哪出现?是另一个废弃工厂,还是某个隐藏的实验室?不管是啥,他都准备好了。
车窗外的田野里,农民正在收割玉米,金黄的秸秆堆成了小山。刘子洋看着这景象,突然觉得,不管熵组织耍什么花样,只要生活还在继续,只要还有人守护这片土地,他们就永远赢不了。
这追查的路还长,但他的脚步不会停,就像这旧电厂的电缆,哪怕锈迹斑斑,也总能传递出该有的信号——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