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终前...最后喝的那碗药,药渣可还在?”
夜深人静的药房里,沈清辞将玉瓶置于烛光下,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淡金色的药粉在瓷碟中铺开薄薄一层,泛着细腻的珠光。
温若雪从药柜深处取出个陶罐,罐口封着蜡:“这是当年太医院封存的证物,我偷偷留了一份。”
陶罐打开,一股陈年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腥气弥漫开来,沈清辞用银匙取出少许药渣,小心翼翼洒在药粉上。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
她屏住呼吸,按照顾九娘手札记载的方法,滴入三滴特制的药引——用七种草药汁液混合而成。
药渣接触药引的瞬间,淡金色药粉突然开始变色!
先是边缘泛起诡异的青蓝色,接着中心区域逐渐转深,最后竟然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极了凝固的血丝。
“这是...”温若雪倒吸一口凉气。
“寒毒反应是蓝色,蛊毒是绿色。”沈清辞盯着那抹暗红,“但红色...手札里没写。”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另一包药渣——这是从周崇年府上搜出的“补药”,据说当年沈毅常服。
同样的药粉,同样的药引。
这次变色更快,暗红色纹路更清晰,甚至隐隐构成一个图案...像某种飞禽的图腾。
“是鹰。”沈清辞指尖发冷,“北狄王族的标志。”
子时三刻,两人潜入太医院档案库。
按照顾九娘手札的指引,她们找到永昌十二年的药材进出记录,沈清辞用药粉逐一测试当年经手沈毅药材的太医签名。
前三个签名毫无反应。
第四个签名落下药粉时,异变突生——药粉瞬间变成墨黑色,还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这是...”温若雪急忙掩鼻,“剧毒反应!”
签名旁的小字标注:叶知秋,时任太医院右院判。
“叶知秋...”沈清辞念着这个名字,“叶昭容的父亲。”
她继续测试,发现当年所有涉及沈毅药方的记录,只要经过叶知秋之手,药粉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反应。
最惊人的是一张药方副本——原本记载的“黄芪三钱”被修改为“黄藤三钱”。一字之差,补药变毒药。
“黄藤性烈,与沈将军当时服用的其他药材相克。”温若雪声音发颤,“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
沈清辞拿起那张药方,对着烛光细看,修改处的墨色略深,笔迹也稍显急促,显然是事后添改。
她将药粉洒在修改处。
药粉先变蓝,再转红,最后定格在暗紫色——这是多种毒素混合的反应。
“不止一种毒。”她声音冰冷,“他们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四更天,沈清辞求见萧彻。
御书房内,她将验毒结果一一呈上。烛火在萧彻脸上跳动,映得他神色明暗不定。
“叶知秋...”他轻叩桌案,“朕记得他,三年前病逝,追封了太医院正。”
“病逝得恰到好处。”沈清辞取出另一份证据,“这是顾九娘生前查到的,叶知秋‘病逝’前一个月,叶昭容曾三次秘密出宫探父。”
她顿了顿:“而那时,正是我们开始重新调查沈家案的时候。”
萧彻抬眼:“你认为叶昭容知情?”
“不止知情。”沈清辞将那份修改过的药方推到他面前,“陛下请看修改的笔迹——虽刻意模仿,但起笔处的顿挫,与叶昭容批阅宫务折子的习惯一模一样。”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叶昭容批过的旧折子作为对比,两个“黄”字的起笔,都带着特有的回锋。
铁证如山。
萧彻沉默良久,突然道:“去取叶知秋的遗物。”
叶知秋的旧宅早已荒废,但书房暗格还保留着。
在积满灰尘的书架后,沈清辞找到了那个暗格,里面除了几本医书,还有个上了锁的铁盒。
锁已锈蚀,她用力掰开盒盖。
盒内整齐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枚北狄图腾的铜牌,一卷泛黄的绢帛,还有...几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
绢帛上详细记载了一个持续多年的阴谋——
原来早在沈毅镇守边关时,北狄就买通了叶知秋。他们通过叶昭容传递指令,让叶知秋利用太医身份,长期在沈毅的药材中做手脚。
“将军体壮,常服补药。可于黄芪中混入黄藤,日久伤其心脉...”
“若遇战事,可加重剂量,使其阵前猝死...”
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事成之后,扶三皇子上位,叶氏可享后族之荣。”
沈清辞握着绢帛的手微微发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晚年常感心悸,为什么那场决战他会突然倒下...
“这些头发...”温若雪轻声道,“似乎是...从不同时期取得的。”
沈清辞猛然醒悟——这是在记录沈毅身体状况的变化。每次诊脉后取发,通过发质判断毒素积累程度...
好精密的算计!好狠毒的心思!
晨光微露时,两人带着证据返回宫中。
经过御花园时,却见叶昭容独自站在梅树下,手中捧着个香炉。
“郡主起得真早。”她转过身,面色平静得可怕。
沈清辞停住脚步,右手悄然按上剑柄。
叶昭容却笑了:“不必紧张,本宫...是来请罪的。”
她将香炉放在石桌上,炉中青烟袅袅,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温若雪脸色骤变,急忙掩住口鼻:“是迷魂香!”
“放心,剂量很小。”叶昭容看向沈清辞,“本宫知道你们查到了什么。有些事...是该了结了。”
她忽然跪下,对着皇宫方向深深叩首:
“臣妾叶氏,供认不讳。永昌十二年至今,协助家父叶知秋,勾结北狄,毒害忠良...更在沈将军药中下毒,致其战死沙场...”
每说一句,她就叩首一次。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很快渗出血来。
沈清辞冷冷看着她:“为什么?”
叶昭容抬头,满脸血泪:“因为当年先帝许诺...只要沈毅死,就立本宫为后...”
她惨笑:“可笑本宫等了十几年,等到沈毅死了,等到姐姐死了,等到三皇子倒了...却始终是个贵妃...”
“所以你就继续帮北狄?”
“因为没得选了!”叶昭容嘶声道,“从踏出第一步起,就回不了头了...”
她忽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沈清辞立即拔剑,但叶昭容没有攻击,而是将刀尖对准自己心口:
“告诉陛下...臣妾以死谢罪...只求...只求保住叶家无辜之人...”
匕首刺入的瞬间,沈清辞箭步上前打落。但刀尖已入肉三分,鲜血瞬间染红衣襟。
“你...”
“让本宫死...”叶昭容倒在血泊中,眼神涣散,“这是...最好的结局...”
温若雪急忙施救,却发现匕首上淬了毒。
晨钟响起,惊起飞鸟阵阵。
沈清辞站在渐亮的天光下,看着奄奄一息的叶昭容,手中还握着那瓶能验百毒的药粉。
真相大白了,可为什么...心里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