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铁壁关。
这座依托险峻山势修建的堡垒,成为了三方会盟的地点。它刚刚经历过“暗影”的冲击,墙体上还残留着一些未来得及完全修复的、带着腐蚀痕迹的创口,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战斗。关隘内外戒备森严,北靖“靖难军”的黑色旗帜与临时升起的东吴水师蓝旗、季汉皇室赭黄旗并列飘扬,气氛肃杀而微妙。
堡垒核心的议事厅内,炭火驱散着北地固有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疏离与戒备。
北靖一方的代表是陈忠与江澈。陈忠甲胄未卸,面容冷峻,如同一块历经风霜的岩石,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煞气。江澈则是一袭青衫,温文尔雅,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他是代表无法亲临的帝后,也是此次联盟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东吴代表是水师副都督周泰,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悍将。他是顾凛州的心腹,此刻抱臂而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在场众人,带着武夫特有的直率与不加掩饰的审视。他身后站着几名眼神精悍的水师参谋。
季汉的代表则是一位身着深灰色简朴长袍、气质沉静的中年人,墨家当代统领——墨衍。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智慧与秘密。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朴素、眼神却异常专注的年轻墨家子弟。
“诸位,”江澈作为东道主之一,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想必都已清楚我等汇聚于此的目的。北境之危,非一国一族之事,‘暗影’源头不除,天下难安。今日之会,旨在商讨组建‘北伐盟军’,共探极北,寻其源眼,觅封禁之法。”
他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
周泰冷哼一声,声如洪钟:“话说得漂亮!北伐?说得轻巧!那鬼地方鸟不拉屎,冰天雪地,还有那种鬼东西,怎么去?去了怎么打?总不能让我东吴儿郎划着船在冰面上跟那些黑雾拼命吧?”他话语粗鲁,却直指核心问题——各方如何分工,承担何种风险与代价。
陈忠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却抢先响起。
“周都督此言差矣。”
众人望去,只见坐在江澈下首的江淼淼站起身。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红色骑装,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与锐利。她走到厅中悬挂的巨幅北境及极北海域图前,指尖点向蜿蜒的海岸线。
“北伐非是陆上一途。极北之地虽被冰原覆盖,但其边缘多有未冻港与峡湾。东吴水师船坚器利,精通航海,正可负责海上情报侦察、物资补给运输,并探寻可能存在的、通往‘源眼’附近的海上路径。此乃北伐命脉所在,非东吴不能胜任!”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泰,“岂不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都督麾下儿郎无需直接面对黑雾,但其功绩,关乎整个北伐成败,至关重要!”
她这一番话,既肯定了东吴的作用,又巧妙地将他们放在了相对安全且关键的后勤与侦察位置上,同时点明了其不可替代性。
周泰被她这番有理有据、又给足面子的说辞堵得一怔,粗犷的脸上神色稍缓,嘟囔了一句:“你这女娃子,倒是会说话。”
墨衍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陆路勘探,机关辅助,古籍解读,我墨家可担此任。北伐路途艰险未知,需有精通堪舆遁甲、机关巧术之士,应对极端环境,破解可能存在的古老禁制。同时,季汉所藏古籍,或能提供关于‘源眼’与‘钥匙’的线索。”
江澈适时接话,抛出北靖的筹码:“我北靖,将提供北伐主力,承担正面应对‘暗影’之责。皇后娘娘虽需静养,但届时若有必要,亦可提供‘圣凰’之力支持。同时,工部研制的‘破邪’系列装备,将优先供应盟军。”
三方各自明确了责任与付出,接下来便是最敏感的问题。
周泰目光一闪,再次开口,这次目标直指江澈:“江长史,听闻北靖工部的‘铭文武器’颇有奇效,不知盟军之中,可否统一配发?也好增强我等自保之力。”他这是在为东吴争取更多的实际利益。
江澈尚未回答,陈忠沉声道:“铭文武器制造不易,材料稀缺,目前仅能优先保障前线主力。若东吴能在物资运输上提供更大便利,或共享更多关于极北海域的隐秘情报,我方或可考虑增加对东吴水师的供应份额。”这是讨价还价,也是制约。
墨衍则更关心知识层面:“关于‘暗影’本质及封印之法,所有探查所得信息,需三方共享,不得隐瞒。尤其是涉及古籍解读与机关破解部分。”
“这是自然。”江澈点头,“盟约既定,信息自当共享。至于北伐途中,若发现任何可能克制‘暗影’的宝物、技术或传承……当按各方在此次北伐中所作贡献大小,协商分配。”
“贡献大小?如何界定?”周泰立刻追问。
“可由三方共同记录战功、物资消耗、情报价值等,届时再议。”江澈给出了一个模糊但相对公平的方案。
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三方代表眼神交汇,彼此审视、权衡、戒备。联盟的基础并非信任,而是共同的威胁与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最终,周泰代表东吴,墨衍代表季汉,陈忠与江澈代表北靖,在一份措辞严谨、充满了各种“或”、“可”、“届时商议”等预留空间盟约上,烙下了各自的印信。
“北伐盟军”就此成立,目标直指极北“源眼”。然而,这联盟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裂痕与猜忌。
会盟结束后,具体的协调工作落到了实处。江淼淼的作用开始凸显。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勇猛的战士,更成为了连接北靖军方与季汉墨家的关键纽带。
她亲自带着墨衍及其弟子巡视防线,讲解“暗影”的特性与己方应对手段。“墨先生,请看此处,黑雾侵蚀后,岩石结构会变得酥脆,构建工事时需特别注意基底加固。”
她又找到负责后勤的北靖将领:“王将军,墨家需要这批特殊材料用于制作勘探仪器,他们的机关兽对辨识地脉异常很有帮助,请务必优先调配。”
她穿梭于不同体系、不同背景的人群中,以其爽朗不做作的性格、对军事和实务的熟悉,以及那份源自真诚的协作态度,有效地减少了磨合期的摩擦。连最初对她有所轻视的周泰,在看到她高效地协调了一批急需的御寒物资送往东吴水师暂驻的港口后,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丫头,倒是个能做事的。”周泰对副将嘀咕道。
北伐的巨轮,在各方心怀鬼胎的推动下,开始缓缓启动。盟约虽已缔结,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江淼淼站在铁壁关的城头,望着北方那无尽苍茫的冰原,目光坚定。她知道,前路艰险,但这个脆弱的联盟,是唯一可能照亮黑暗、寻得生机的一簇火焰。而她,愿做这火焰中,最坚韧的那一根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