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盟军”的组建,如同一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的不仅是希望,还有潜藏在淤泥深处的毒刺。就在陈忠、江澈于铁壁关与吴蜀使者周旋,江淼淼忙于协调各方,白昭月在相对安全的行宫中艰难恢复元气之时,一股阴寒的暗流,正悄然向着盟军最脆弱的后方与核心蔓延。
北境并非铁板一块。广袤的草原上,除了归附北靖的部落,还有一些地处偏远、性情彪悍或因过往恩怨而对蓟城离心离德的部族。黑石部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世代生活在靠近极北冰原的苦寒之地,环境塑造了他们坚韧却也极度崇尚力量、乃至有些残忍的性情。
“暗影”的蔓延,对大多数生灵是灾难,但对某些早已被力量欲望扭曲的心灵而言,那弥漫的黑暗与死寂,却仿佛带着一种异样的诱惑。柳氏被清算时,极少数最核心、最疯狂的余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带着柳氏多年积累的部分财富和隐秘力量,逃入了北境最荒凉的地区,并与黑石部搭上了线。
“阿穆尔首领,”一个藏身于厚重皮袍中,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老者,此刻正坐在黑石部首领温暖的帐篷里,“北靖如今内外交困,萧昱和白昭月那个妖女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铁壁关。这是千载难逢的集会!”
说话的正是柳氏当年的暗卫首领,柳残。他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眼神浑浊却闪烁着怨毒的光。“只要我们联手,切断他们的后勤线,让他们前线的军队饿肚子,乱起来!甚至……若能找到机会,在那妖女动用力量后最虚弱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届时,北靖必乱!草原,将是黑石部的天下!我柳氏,只求复仇!”
黑石部首领阿穆尔,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把玩着手中一枚散发着微弱黑气的诡异骨饰。这骨饰是他在一次狩猎中,从一具被黑雾侵蚀后死去的巨狼骸骨中找到的,佩戴它后,他感觉自己的力量似乎增长了一丝,虽然代价是偶尔会听到一些莫名的低语,性情也越发暴躁。
他贪婪地看着柳残带来的金银珠宝,又摸了摸胸口那冰凉的骨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狂热:“北靖压在我们头上太久了!萧昱,白昭月……哼!他们以为能代表长生天吗?那些黑雾……是力量!是长生天赐予我们打破枷锁的力量!”
被“暗影”轻微腐蚀的心智,加上柳残的蛊惑与对权力的渴望,让阿穆尔做出了疯狂的决定。
蓟城,皇宫,凤仪宫偏殿。
白昭月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但依旧苍白,行动间能看出明显的虚弱。她正在青禾的服侍下,小口喝着温补的汤药。叶嬷嬷在一旁整理着北境送来的、关于极北之地风物志的文书。
“娘娘,您就多歇歇吧,这些文书奴婢来整理就好。”青禾看着白昭月依旧微蹙的眉头,心疼地劝道。
白昭月轻轻摇头,放下药碗:“北伐在即,多了解一分,前线将士或许就能少流一滴血。我无事……”她话未说完,忽然心有所感,腕间银镯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冰凉。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迅疾的衣袂破风声!以及侍卫短促的厉喝:“有刺客!护驾!”
“娘娘小心!”青禾反应极快,瞬间丢掉药碗,合身扑向白昭月,想用身体将她护住!
电光石火之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外围的警戒,直接出现在偏殿窗外!他们身手矫捷,动作狠辣,显然是顶尖的死士,目标明确——直指榻上的白昭月!
“嗖!嗖嗖!”
淬毒的弩箭透过窗棂缝隙射入!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青禾!”白昭月瞳孔猛缩,想推开她,却因身体虚弱慢了一瞬。
“唔!”青禾发出一声闷哼,一支弩箭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则被她用身体挡住,射入了她的肩胛!伤口周围的皮肤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
“找死!”叶嬷嬷又惊又怒,抄起手边的铜制香炉就砸向窗口,同时用身体挡在白昭月身前,高声疾呼:“来人!快来人!”
殿外的侍卫此时已蜂拥而入,与闯入殿内的几名死士厮杀在一起。这些死士武功极高,且悍不畏死,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白昭月顾不得自身虚弱,一把抱住软倒的青禾,看到她肩头汩汩流出、带着黑气的血液,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她指尖迅速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凤火”之力,按在青禾伤口周围,试图驱散毒素,稳住她的生机。
“青禾!撑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娘娘……您没事……就好……”青禾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却还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晕了过去。
所幸侍卫人数占优,很快将几名死士或击杀或擒获。但白昭月看着怀中昏迷的青禾,感受着她生命力的流逝,心中的怒火与后怕如同火山般喷发!这些人,竟然将毒手伸到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若非青禾舍身相护,那淬毒的弩箭……
“查!给朕彻查!一个不留!”闻讯赶来的萧昱,看到殿内狼藉和昏迷的青禾、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白昭月,勃然大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宫殿!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清理。影卫司全体出动,联合陈忠留在后方的精锐部队,如同梳子一般,对蓟城乃至整个北靖境内,进行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血腥清洗。所有与柳氏有牵连的暗桩、据点,被连根拔起,参与此次刺杀的死士,其背后关联的家族、势力,无论牵扯多广,一律以铁血手段铲除!
顺藤摸瓜,线索很快指向了北境的黑石部。
萧昱的怒火并未因清理内部而平息。一道措辞极其严厉、带着赤裸裸战争威胁的国书,由五千精锐骑兵护送,直接送到了黑石部王帐之前。国书中历数黑石部勾结叛逆、行刺皇后、破坏抗魔大计的罪行,要求黑石部首领阿穆尔即刻自缚请罪,交出所有柳氏余孽及参与此事者,否则,北靖大军将踏平黑石部,鸡犬不留!
与此同时,一支北靖精锐斥候小队,如同幽灵般潜入黑石部领地,将那份散发着“暗影”气息的诡异骨饰,连同几具被黑石部秘密害死的、疑似用于献祭或试验的奴隶尸体,丢在了阿穆尔每日必经的路上。
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也是一种宣判。
面对北靖携大胜“暗影”之余威的雷霆震怒,以及那赤裸裸摆在眼前的、与“暗影”勾结的证据,黑石部内部瞬间分裂。大部分族人惊恐万分,他们可以反抗北靖的统治,但绝不敢与那吞噬生机的“暗影”扯上关系,那会引来整个草原的唾弃和长生天的惩罚!
在内外交困、众叛亲离之下,狂躁的阿穆尔被部族长老联合起来发动兵变,当场斩杀。柳残等柳氏最后的核心余孽,也被愤怒的黑石部人揪出,捆缚起来,连同阿穆尔的首级一起,送往铁壁关请罪。
一场来自背后的毒刺,在露出锋芒的瞬间,便被更强大的力量以最酷烈的方式连根碾碎。经此一事,北靖内部被彻底肃清,再无人敢在“北伐”这件关乎国运乃至人族存亡的大事上掣肘。然而,黑石部事件也敲响了警钟——“暗影”不仅能从正面摧毁防线,更能从内部腐蚀人心。未来的北伐之路,除了要面对极北的严寒与未知的怪物,更要时刻警惕来自阴影中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