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蓝大力与黑雨的对峙,被那一声咆哮悍然打断。
他们同时僵住,齐齐骇然抬头望向天际…那双展开金辉的巨翅,融入夜空的高大身影。
威压如潮水般退去,但余悸仍在血脉中震荡。
蓝大力缓缓放下蓄势待发、萦绕着黑气的手。
黑雨周身飘浮的晶莹雨滴也无力地坠落在地,化作寻常水渍。
两人几乎同时转向对方,目光再次碰撞。
没有立刻动手,蓝大力眼睛眯成危险的缝,嘴角惯常的假笑消失无踪,只剩下冷硬的线条。
黑雨朦胧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气息波动剧烈,显示着内心极不平静。
他们就这么死死瞪着对方,胸膛微微起伏,掐死对方的念头在彼此眼中翻滚,但刚才那声来自血脉源头的吼叫,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短暂的僵持后,两人极其默契地、一言不发地各自转身,化作一黑一蓝两道流光,朝着不同方向遁去,瞬间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
Forget it bar…
店内灯光调暗,舒缓的爵士乐已经停止,最后一位客人刚才离开。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酒香和烟味,吧台后,大咪正百无聊赖地用布擦拭着一个晶莹的高脚杯。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夜晚的凉风。
金未来有些局促地跟在司徒奋仁身后走了进来,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司徒奋仁目光习惯性地在略显冷清的酒吧内扫了一圈,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就朝着吧台后方、那个独自坐在高脚凳上的身影走去。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金未来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抬眼仔细打量他的侧脸,昏暗灯光下,他眉头微锁,但行走间的熟稔是骗不了人的。
她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念头。
“看什么?”
司徒奋仁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瞥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
金未来没被他唬住,反而微微挑眉,压低了声音:“没想到啊,这酒吧……你经常来?感觉你好熟悉这里啊。”她的目光探究,还有一点点在紧张氛围里硬挤出来的调侃。
司徒奋仁被她问得一噎,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个画面。
也是在这个酒吧,灯火朦胧,人声嘈杂,他被贬职后失魂落魄,然后……被毛悦悦拉近厕所,一巴掌甩过来,火辣辣的疼还没消退,紧接着是更蛮横、更滚烫的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她身上独特的檀香,把他所有颓丧和自怜都撞得七零八落……
“咳!”他猛地咳嗽一声,强行掐断回忆,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明显的红晕,在酒吧暖色调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你脸红什么?”金未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微微睁大,刚才的紧张都被这意外发现冲淡了些。
“少管我!”
正在擦拭酒杯的大咪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司徒奋仁,熟稔地露出营业式的笑容:“唉,是你啊。”
“我们打烊了,明天再来喝酒吧。”
她目光扫过司徒奋仁旁边的金未来,尤其是她隆起的腹部,眼中闪不易察觉的诧异和了然…
咦?上次他带回来的可不是这位啊,又换人了?
还是个孕妇?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司徒奋仁没理会大咪眼神里的八卦,拉了一下金未来的胳膊,对老板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认真:“我们两个不是来喝酒的,是来找老板娘的。”
金未来也赶紧对大咪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因为疲惫和心事显得有点勉强。
大咪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又转了转,拖长了音调:“啊,这样啊,老板娘在那边。”
她抬手指了指里面那个更安静的角落。
“好,谢谢。”司徒奋仁道了谢,带着金未来朝里走去。
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他们,轻轻摇晃着一杯红酒的女人,似乎早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穿着一身黑色裙装,背影窈窕,透着一股慵懒又疏离的气息。缓缓吸了一口指间细长的香烟,吐出一缕缥缈的烟雾,没有立刻转身。
金未来走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你好,有个人叫我来找你,他说我有什么困难,也许你能帮我。”
老板娘又吸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历经世事的淡然,还有不易亲近的冷艳。
她上下打量着金未来,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磁性:“我自己麻烦都一大堆,怎么会有空帮你呢?我们最近的生意也不是很好。”
她晃了晃酒杯,意有所指。
司徒奋仁连忙上前一步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你借钱的。”
他皱起眉,觉得这老板娘似乎并不像红潮说的那样“也许能帮上忙”。
老板娘没看司徒奋仁,目光依旧落在金未来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钩子,要把人里外看透。
忽然,她手腕一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一柄细长、寒光湛湛的软剑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架在了金未来的脖颈上,剑锋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
“你是什么人。”
老板娘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气:“还是说……你不是人?”
金未来身体一僵,脖颈处的寒意让她汗毛倒竖,但她竟没有后退,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剑刃。
“别动手!别动手!”司徒奋仁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伸出手,用手指小心地、迅速地将那剑锋从金未来脖子上拨开,自己挡在了两人之间,尽管他心跳如擂鼓。
“有话好好说!”
老板娘手腕一抖,软剑“唰”地一声收回,被她随意地放在了旁边的吧台上。她挑眉,重新打量金未来,似乎对她刚才的反应有点意外。
金未来深吸一口气,迎着老板娘审视的目光,坦然道:“我不是人,我是僵尸。”
“而且……是个怀了孕的僵尸。”
她说着,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
老板娘闻言,眉梢挑得更高了。她瞥了一眼一脸紧张护着金未来的司徒奋仁,又转回视线看着金未来,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僵尸?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来找我?”
“别以为僵尸不会死,就了不起了。”
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姿态悠闲,却无端透着压力。
“听说那个人叫真祖。”
金未来没有退缩,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条红色的平安绳,摊开掌心:“他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平安绳静静躺在她掌心,老板娘的目光在触及平安绳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她伸出手,手指修长,轻轻捻起了那根绳子,指尖微微有些凉。
低头看着绳子,又抬眼看了看金未来,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某个不在场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金未来以为在问她,连忙回答:“我不知道。”
老板娘抬眼,淡淡道:“我没跟你说话。”
她将平安绳在指尖缠绕了一下,似乎在感受什么,又似乎在思考。
吧台后的大咪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好奇地看着这边。
这两位……到底什么来头?能让一贯气场强大、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变脸的老板娘露出这种神情?
老板娘的目光再次落到金未来的腹部,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她的语气少了些刚才的锋锐,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沉重:“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孩子出生了,也许……会有更多人变得很可怜。”
金未来的眼神却坚定起来,她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我知道。但是我想试试。”
“我想逆天改命。没有哪个妈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老板娘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安绳。
……为什么让这个女人来找我?他也希望这个孩子出生?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
良久,她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抬眼直视金未来:“你决定了?”
金未来用力点头,但随即露出迷茫和脆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做个好妈妈。”
她对于如何养育一个可能被称作“魔星”的孩子,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我教你。”
老板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下一句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清醒:“但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要靠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会。”金未来依旧惶恐。
“不会也要会的。”老板娘的语气近乎冷酷,却也是一种另类的激励。她看了看一旁紧张关注着的司徒奋仁,下了逐客令。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等时机成熟,我会找你们的。”
她转身重新拿起酒杯,不再看他们,姿态表明谈话结束。
司徒奋仁还想说什么,金未来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她对老板娘微微鞠躬:“谢谢。”
然后跟着司徒奋仁,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酒吧。
Forget it bar门口
夜风吹拂,带着凉意。金未来和司徒奋仁站在酒吧门口的路灯下。
司徒奋仁的手机响了,是毛悦悦打来的。他连忙接起:“喂,悦悦。”
电话那头传来毛悦悦焦急的声音:“你们两个哪里去了?小玲和求叔都在灵灵堂,堂本静被抓住了,但你们不见了!”
“我们两个在Forget it bar。”司徒奋仁解释道,“有个人……让我们来找这里的老板娘。”
他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心神不属的金未来。
“在那里做什么?”毛悦悦的声音带着疑惑。
“说来话长,见面再说吧。你们那边怎么样?”
“堂本静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未来和你不见了,我们很担心。我马上过来接你们。”
挂了电话,司徒奋仁对金未来说:“悦悦马上到。”
灵灵堂…
气氛依然紧张,但比起之前的混乱,多了些有序的部署。
毛悦悦挂了电话,对围过来的马小玲和求叔说:“她们两个在Forget it bar酒吧。”
“司徒说有人让他们去找那里的老板娘。”
她眉头微蹙,对那个酒吧和神秘的老板娘,她也略有耳闻,但了解不深。
马小玲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在哪里做什么?又是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
“没说,我先接她们两个回来。”毛悦悦拿起外套。
这时,门铃响了。
金正中跑去开门,进来的是王珍珍,她身边还跟着江追。
原来,王珍珍和江追约会时,聊起近况,王珍珍忍不住提起了嘉嘉大厦最近遇到的怪事,包括僵尸。
她本担心会把江追吓跑,或者被他当成神经病。
没想到江追听后,不仅没有害怕或质疑,反而眼睛一亮,很认真地说:“我爸以前跟我提过,这栋大厦好像住着一位很厉害的女天师,还有玄武童子?我对这些东西一直很有研究,如果是真的僵尸,我倒是很想亲眼看看。”
他语气里都是求知欲,而非恐惧。
王珍珍急了:“这可不是好玩的!是真的僵尸,很危险的!”
江追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我可是个男人啊。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而且,如果真有这种事,我更应该在你身边。”
他的坦然和支持,给了王珍珍莫大的勇气,于是便带着他一起来了灵灵堂。
马小玲看着这对刚进来、气氛明显暧昧的男女,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小声对毛悦悦嘀咕:“又是两个恋爱脑。”
语气里倒是没什么恶意,更多的是见惯不怪的无奈。
求叔站起身,做出安排:“事不宜迟。”
“悦悦去接司徒和未来。我去我的医院准备一下,看看能不能研究一下悦悦带回来的那些……灵魂,还有想想怎么处理堂本静和未来孩子的事。”
“小玲正中,你在这里看着堂本静,顺便……嗯,招待一下新朋友。”
他看了一眼王珍珍和江追。
毛悦悦点头,走到王珍珍面前,想了想,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打神鞭郑重地塞到王珍珍手里:“珍珍,你要留在这里的话,这个你拿着。”
王珍珍一愣:“那你……”
马小玲在旁边“啧”了一声,故作不满:“好啊你悦悦,你不相信我?觉得我保护不了珍珍?”
毛悦悦无奈地看她一眼:“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堂本静虽然被捆着,但蓝大力他们神出鬼没,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小玲你要全力应对可能出现的状况,未必能时时顾全。”
“打神鞭不同,它有灵性,能自动护主,关键时候能护你们一下。”
她看向江追,补充道:“江先生,也麻烦你照应珍珍。”
江追看着那根长鞭,郑重点头:“我会的。”
求叔也点点头,认可毛悦悦的安排:“悦悦考虑得周到。”
“珍珍,你就拿着吧。”
他从毛悦悦手中接过一个收魂的小法器,里面是毛悦悦之前用打神鞭收摄的、被堂本静咬伤的二十几个警察的僵尸魂魄。
“这些冤魂,我会尽力想办法。”
毛悦悦又看了一眼角落里依旧昏睡的堂本静,对马小玲说:“我很快回来。”
然后匆匆离开了灵灵堂。
郊外草地…
况天佑踉踉跄跄,几乎是凭着本能逃到了这片远离市区的空旷草地。
那一声吼叫带来的灵魂战栗和血脉压制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在寂静中更清晰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蜷缩在一棵大树下,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额发和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精神疲惫和残留的恐惧终于将他拖入半昏迷的浅眠。
当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清冷的晨风拂过脸颊,草木的气息钻入鼻腔。
然而,一种更清晰、更近在咫尺令他灵魂悸动的气息,就在身边。
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转头。
姜真祖就席地坐在他身旁不远处,姿态闲适,好像只是清晨来此散步,欣赏日出。
他脸上带着平和甚至可称之为“微笑”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况天佑。
红潮无声地立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如同一个安静的影子。
况天佑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反应…
剧烈的颤抖再次袭来,他像受惊的动物般向后缩去,背脊紧紧抵住粗糙的树干,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醒了?”
姜真祖开口,声音温和,与昨夜那震慑天地的咆哮判若两人。
况天佑死死盯着他,恐惧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你……你到底在怕什么?”
姜真祖微微歪头,像是真的在疑惑。
“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况天佑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你怕什么呀?告诉我。”姜真祖不答,依旧执着于同一个问题,眼神专注,好像况天佑的恐惧是一件值得深入研究的事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况天佑几乎是低吼出来,试图用质问掩盖崩溃。
姜真祖缓缓站起身,抱着胳膊,眺望远处在晨曦中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山峦。他没有回答况天佑的问题,反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精准地点破:“你到底在怕什么,是不是因为抗拒?”
“抗拒自己是僵尸的身份?”
这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况天佑心扉最深处的锁孔。他愣住了,一直用于防御的某种外壳出现了裂痕。
眼底深藏的痛楚再也掩饰不住,翻涌上来。
“你不会明白的……”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你不会明白……”
“那试着让我明白。”姜真祖转过身,蹲下来,与他平视。那双眼睛深邃平和,没有评判,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想要理解的探寻。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况天佑筑起的心防开始崩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冰冷的手,那些压抑了六十年的痛苦、孤独、自我厌弃,如同找到了一个裂缝,艰难地流淌出来:
“我不敢爱……因为我怕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而我,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地活着。”
他想起了阿秀,想起了珍珍,想起了马小玲。
每一次心动,都伴随着更深沉的恐惧。
“我不敢恨……因为恨会让我做错事,会让我变得不像人,会让我变成真正的怪物。”
他想起了山本一夫,想起了堂本静,想起了那些伤害过他和他在乎之人的存在,愤怒与杀意涌动时,他拼命压抑,害怕失控。
姜真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他试着开导,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这和做人没有分别啊。”
“人一样有机会,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自己。”
“人也会因为恨而做错事。”
他顿了顿,问了一个最简单又最根本的问题:“告诉我,人和僵尸……有什么不一样呢?”
况天佑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长久以来,他都是用“我是僵尸”来解释一切不幸,来划清与人类的界限,来承担所有的罪责和孤独。
可此刻,这个源头般的存在,却告诉他,这或许并非本质的区别?
他不敢直视姜真祖的眼睛,那目光太过通透,好像能照见他灵魂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偏开了头,沉默着。
姜真祖并不逼迫,只是继续用那种平缓却能直抵人心的声音说:“是不是因为爱和恨,是感情最难过的关卡?你以为现在是在向我下跪,还是向你自己?”
他的话语带着奇异力量:“我想,只有至情至性,敢爱敢恨,你才不必向任何人下跪,包含你自己。”
一阵晨风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拂过况天佑冰冷的脸颊。他心中坚冰,似乎被这风,被这番话,吹开了一丝缝隙。
他猛地抬起头,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领悟,想再看清眼前这个神秘的存在。
草地上空空如也,只有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天边越来越亮的天光。
姜真祖和红潮,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要克服心中的恐惧,就要忘记。”
姜真祖的声音却好像直接响在他的心底,空灵而清晰,“忘记才不会抗拒。”
“忘记自己是一个僵尸,然后,做一个真正的僵尸。”
况天佑呆呆地坐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草地,许久许久。
恐惧并未完全消失…
他是谁?那个存在……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他不敢深想。
灵灵堂,角落沙发…
堂本静在符绳的束缚和求叔法术的作用下,沉沉睡着,眉头紧锁,似乎梦境并不安宁。
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识中,蓝大力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你居然……还能睡着呢?”
堂本静的梦境躯体骤然绷紧,即使在梦中,也露出了极度厌恶和警惕的神情。
他猛地转身,对着那片凝聚的黑暗低吼:“又是你!这次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了!”
黑暗凝聚,显露出蓝大力矮胖的身形和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的魔力:“多么感人的重逢啊,堂本静。”
他咂咂嘴,模仿着感动的语气:“外婆的疼爱,外公的忏悔听得我都快掉眼泪了。”
堂本静眼神中的警惕更深,但昨夜在毛悦悦面前流露出的那一点点脆弱和希冀,尚未完全从梦境的情绪底色中褪去。
蓝大力脸上的同情迅速褪去,换上一种近乎残忍的惋惜:“可惜啊,温情戏码演完了,刀子就要递过来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液:
“你真以为,他们接纳你了?”
“真以为那个毛悦悦,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魔星降世,灭世之兆……这是板上钉钉的预言!”
“你以为司徒奋仁,你那位好外公,还有马小玲、况天佑他们那群自诩正义的人,会允许这样一个灾劫平安出生?”
“他们现在稳住你,不过是缓兵之计!”
“等他们找到方法,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未出世的孩子!”
“还有金未来,作为孕育魔星的母体,你以为她能有好下场?”
堂本静的呼吸在梦中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蓝大力的话像一根根淬毒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刚刚被温情触动却依旧无比脆弱的恐惧…
对失去未来、失去孩子的恐惧。
这恐惧远比任何攻击都更能摧毁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
蓝大力观察着他的反应,眼中恶意的光芒更盛,继续火上浇油,声音越发尖锐:
“那个毛悦悦,口口声声说疼你爱你,可她转身就把神器给了王珍珍!”
“打神鞭啊!专克妖邪,威力无穷!你说她防的是谁?”
“防的是你,堂本静!防你这个邪魔外道去伤害她的朋友!”
“在她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管教、被防备、甚至随时可能被铲除的问题孙子,而不是家人!”
“你想保护未来和孩子?靠别人施舍随时可能收回的怜悯和亲情?别天真了!”
蓝大力猛地提高音量,梦境都因他的情绪震荡扭曲。
他脸上露出近乎狂热的煽动神情:
“力量!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把他们最重要的朋友控制在手里,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把王珍珍抓来!”
“用她换回未来,换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这是你唯一的路,堂本静!”
“否则你就等着给你的孩子收尸吧!看着马小玲的伏魔棒,毛悦悦的打神鞭,还有况天佑的拳头,何应求的符咒,对准你未出世的孩子和他的母亲!”
蓝大力的话语,瓦解着堂本静心中那一点点刚刚萌芽,对亲情和接纳的渴望。
将他从昨夜那短暂的、不真实的温暖幻梦中,狠狠地拽回冰冷刺骨的现实…
一个只有弱肉强食、只有掌握主动权才能生存的现实。
偏执、恐慌、以及对失去的极端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迅速淹没了他。
灵灵堂内,沙发上。
堂本静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了几下。
他猛地惊醒,束缚着他的符绳因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已经勒入他的皮肉。
他睁开的眼睛里,蓝大力的话语如同魔咒。
抓王珍珍。换未来。保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