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站在砺心阁前，望着那口被铜锈啃得发黑的引仙钟，深吸了口气。
钟绳磨得发亮，想来是许久没人动过。
他攥紧拳头，卯足劲拽了三下。
“铛——铛——铛——”
钟声沉闷，却带着股穿透云霄的力道，在山谷里撞出层层回音，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远。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天边传来“嘶嘶”声。
叶小天抬头，只见一道白影破开云层，速度快得惊人。
近了才看清，是条水桶粗的白色巨蟒，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背上还坐着个青衫弟子。
“好家伙，这是把蟒蛇当坐骑？”叶小天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半分惊讶。
白蟒盘旋着落下，带起一阵腥风。
青衫弟子翻身下地，约莫二十岁年纪，眉眼还算周正，只是瞅着叶小天的眼神，跟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
这位正是接引弟子胡格，他奉命来接闯过荆棘路的人，心里早把对方脑补成个满身伤痕、眼神坚毅的壮汉，没成想竟是个半大孩子，身上连点油皮都没擦破，衣裳虽旧却整齐，看着比宗门里的杂役弟子还干净。
“你就是……闯过荆棘路的？”胡格咂咂嘴，实在没法把眼前这娃和“万丈毒棘”“九死一生”之类的词联系到一起。
叶小天点头：“是我。”
“行吧，跟我走。”胡格也不多问，修仙界怪事多了去，他可不想无事生非。
只见他拍了拍白蟒的脑袋，“小白，温顺点。”
白蟒吐了吐信子，尾巴轻轻一卷，就把叶小天缠了起来，力道不松不紧，刚好能稳住身子。
“抓好了。”胡格叮嘱一声，翻身跃上蟒背。
白蟒冲天而起，速度比那红衣仙女的青锋剑慢不了多少。
叶小天只觉风声贯耳，脚下的云雾飞速掠过，心里却稳得很—— 连老虎嘴里都逃过一劫，还怕条长虫？
青云宗大殿，此刻正坐着一群人。
上首是位身着紫袍的老者，面容清癯，正是青云宗掌门玄玑子。
下首两侧坐着九位长老，个个气息沉稳，显然都是修为高深之辈。
“诸位，今日召你们来，有两件事。”玄玑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其一，有人闯过了荆棘路，按古法，当收为内门弟子。其二，便是看看哪位愿意收他为徒。”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通报声：“胡格带闯路者到！”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走那条绝路。
叶小天被白蟒放下，跟着胡格走进大殿，抬头一扫，心里暗惊：这阵仗，比村里祠堂气派多了。
长老们打量着他，越看越纳闷。
——没伤？走荆棘路跟逛自家院子似的？
——这灵根……混沌驳杂，比废柴还废柴，连点灵气波动都没有，纯纯一凡胎！
——身上也没带什么法宝灵光，看着就是个穷娃子，哪来的底气闯荆棘路？
底下顿时起了私语，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四长老捻着胡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掌门，不是老夫多嘴，这娃……怕不是走了什么捷径？荆棘路的威压，就是炼气大圆满都得脱层皮，他一个凡人怎么扛得住？”
这话算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
不少人偷偷点头，眼神里带着“懂的都懂”的意味——谁还没个三亲六戚？掌门想塞个关系户进来，直接开口便是，犯不着拿古法当幌子。
玄玑子听着这些嘀咕，脸色不变，淡淡开口：“老夫若是想徇私，犯不着请诸位来。他如何闯过的路，是他的私事。今日只议一件事：这荆棘古法，还要不要留？若诸位觉得过时了，便废了，往后再无此路。”
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废古法？这可不是小事，传出去怕是要被其他宗门笑掉大牙，说青云宗忘本。
四长老还想争辩，九长老先开了口。
他是个红脸膛的老头，脾气直爽：“祖宗定下的规矩，凭啥说废就废？这娃能走过来，那是他的造化，合该按规矩收！”
其他长老纷纷附和，四长老见势不妙，也闭了嘴。
玄玑子点头：“既如此，便按古法来。叶小天，从今日起，你便是青云宗内门弟子。”
叶小天赶紧行礼：“谢掌门。”
“好了，接下来是拜师的事。”玄玑子看向众长老，“哪位愿意收他？”
大殿里又静了，静得能听见香烛燃烧的“噼啪”声。
谁愿收个混沌灵根的徒弟？
纯属给自己添堵，传出去还丢面子。
四长老把头扭向一边，假装看殿顶的雕梁画栋。
其他长老要么喝茶，要么闭目养神，跟没听见似的。
叶小天心里门清：这是嫌自己资质差呢。
他早有准备，也不慌，就站在那里等着。
半晌，九长老叹了口气：“罢了，看你小子还算沉稳。这样，给你一年观察期，若表现过得去，老夫便收你当个记名弟子。”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叶小天连忙道谢：“谢九长老。”
玄玑子见拜师的事定了，又问：“叶小天，你家中可有背景？修炼资源能跟上？”
他解释道：“十年前宗门改革，不再全包食宿修炼。除了顶尖弟子有部分减免，其他人都得自掏腰包。灵庐、玉舍…要么买断要么租，跟凡人买房租房一个道理。”
叶小天想起孔先生的嘱咐，低头道：“家师说，家族之事不便透露，还请掌门见谅。”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说谎，又挡了追问。
玄玑子挑眉，倒也没再问：“那你有购置灵舍的钱吗？若是没有，就只能去灵气稀薄的救助站了。”
这话一出，不少长老都露出看戏的表情。
混沌灵根本就难修，再住救助站，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筑基。
叶小天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露出那块拳头大的白晶核，晶莹剔透，隐隐有黑色纹路流转。
“我想用这个，换间玉舍。”
大殿里顿时抽气声一片。
“这是……冥纹虎的晶核？”
“六阶冥纹虎！炼制金丹的上佳材料啊！”
“乖乖，这得值千万中品灵石吧？”
四长老的眼睛都直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晶核，这穷娃子哪来的？
叶小天早将这些看在眼里，即时按照孔先生的嘱咐解释道：“家师给的，说是偶尔打死一只黑老虎捡到的。”
玄玑子也是一愣，随即点头：“够了。为显公允，你就在这里摸号吧，摸到哪间算哪间。”
修仙界最忌打听人家隐私，这是大家公认的不成文规则。
他怕再生事端，赶紧让灵舍司的人取来黑箱。
箱子里装着数百个号牌，对应不同的玉舍，从八百万到一千五百万价值不等。
叶小天走上前，伸手去摸。
刚要碰到一个号牌，识海里的葫芦突然动了一下，指尖一阵发麻，没抓住。
他皱了皱眉，再去摸另一个，葫芦又抖了抖，手像被电打了似的，号牌“啪”地掉回箱底。
“这是咋了？”叶小天心里纳闷，第三次伸手，葫芦没再捣乱，顺利摸出个号牌。
灵舍司的人接过一看，脸色微变，高声宣读：“001号，览山居！”
这下，连玄玑子都坐不住了。
览山居啊！
那可是青云宗最好的玉舍之一，带独立庭院的那种，两间练功房的灵气浓度是普通灵庐的三倍！多少富家子弟挤破头都想要，愣是摸不到号。
这娃……运气也太邪门了吧？
玄玑子怕再待下去生出是非，赶紧摆手：“胡格，带他去办手续。”
叶小天揣着灵舍号牌，跟着胡格走出大殿，心里还有点懵：那葫芦活了，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
身后的大殿里，四长老拍着桌子喊：“不对劲！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又对九长老大声道：“但凡我提个建议，你总是和我唱反调，这么多年了，搞来搞去，有意思吗？”
九长老也不客气：“哈哈，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何尝不是如此对我的！”
彼此拂袖而去。
玄玑子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新收的内门弟子，怕是个麻烦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