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柴火在竹棚边垒起一小堆,断面平滑,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湿润的光泽。玉笋放下柴刀,掌心被粗糙的木质磨得发红,体内力量虽消耗甚巨,心神却奇异地清明,对冰火之力的感知与控制,仿佛被那千次万次的精准劈砍磨去了一层滞涩的毛边。
她走到那口古朴的悬壶灶前,灶身冰冷沉寂。老樵夫不见踪影,只有他留下的那句话在耳边回响:“柴是劈好了,火呢?用你的冰疙瘩去生火吗?”
寻常火焰,她试过,根本无法在这灶中留存,仿佛这口灶只认特殊的“火种”。她盘膝坐在灶前,目光落在昏迷的玄真子脸上。他体内那冰火源种与糖霜琥珀的拉锯,如同悬在她心头的利剑,缓慢,却持续地切割着时间。
不能再等。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一丝得自玄真子、潜藏于自身道基深处的业火本源。这缕火苗微弱,却蕴含着焚尽百日的暴烈,平日里她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却要主动引导。
意念微动,尝试将那丝业火引出。
“轰——”
意识中仿佛有惊雷炸开!业火并未顺从地流向指尖,反而像被惊扰的毒蛇,骤然在她经脉中窜动,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与此同时,她与玄真子之间那无形的“同息周天”剧烈震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狂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玄真子体内那原本在安魂粥效力下稍显平息的冰火源种,因为这股外泄的业火气息,再次变得躁动不安,那糖霜琥珀似乎也受到了刺激,散发出更深的寒意。他眉心紧紧拧起,喉间溢出半声模糊的痛哼。
玉笋猛地睁开眼,额角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不行,强行抽取,只会加剧他的痛苦,甚至可能引燃他体内本就失衡的源种,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玄真子因痛苦而微显扭曲的侧脸,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但旋即被更坚定的意志压下。她不能放弃,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触感粗糙,带着伤疤的凸起。这一次,不再是渡入真元,而是尝试着将自身的心神,通过“同息”的桥梁,更柔和、更缓慢地传递过去,不是引导,不是抽取,而是……共鸣。
“你的火,我先借来用用。”她低声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竹棚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若烧坏了什么,等你醒了再与我算账。”
心神彻底沉浸,不再试图去“命令”那缕业火,而是去“感受”它,感受它与玄真子本源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感受它暴烈之下隐藏的那一丝属于他的生命烙印。同息周天在她有意识的引导下,不再只是被动的感应,而是化作了一种主动的调和。
渐渐地,那缕在她体内躁动的业火平息下来,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如同被安抚的猛兽,开始顺着同息的脉络,与玄真子体内沉寂的业火本源产生一种奇异的呼应、共振。
她引导着这份“共鸣”,将那份属于业火的“意”,而非其暴烈的“形”,缓缓渡向悬壶灶。
没有炽烈的火焰喷薄,只有一点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火星,从她指尖飘出,晃晃悠悠,落在悬壶灶那冰冷的灶膛之内。
火星触及灶底柴灰的瞬间,并未熄灭。
嗤——
一声轻响,那点火星骤然稳定下来,化作一缕极其细微、颜色近乎虚无的火苗。它安静地燃烧着,没有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介于毁灭与生机之间的矛盾气息。灶膛内,被玉笋劈好的那些光滑如镜的黑竹柴火,在这虚无火苗的舔舐下,边缘开始微微泛红,却没有立刻燃烧,仿佛在被某种力量缓慢地渗透、转化。
也就在这缕奇异火苗稳定燃烧的刹那,悬壶灶那布满岁月刻痕的灶身上,有几道原本黯淡无光的古老纹路,倏然亮起微不可查的毫光,一道模糊却直抵心神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入玉笋的识海:
「悬壶灶,烹万物以济苍生。薪柴为基,心火为引,可煅顽疾,可炼本源。」
信息流过,纹路的光芒随之隐去,灶身恢复古朴。
玉笋怔怔地看着灶膛内那缕安静燃烧的虚无火苗,又看了看脸色似乎因那“共鸣”而略微舒缓了一丝的玄真子,紧握的手微微松开,掌心一片湿冷。
火,终于生起来了。
而这“心火为引”四字,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这火,燃起的,似乎不仅仅是救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