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镜头献祭
时间被碾碎了。
那道撕裂穹顶的审判之雷，带来的不仅是毁灭性的物理冲击，更是一种时空层面的暴力中断。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仿佛直接炸响在每个人的颅骨深处，瞬间剥夺了所有听觉。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厚重的钢筋混凝土穹顶如同被巨神捏碎的蛋壳，大块大块地崩裂、坠落！断裂的钢筋如同扭曲的巨蟒，裹挟着灼热的混凝土碎块和倾盆而下的暴雨洪流，从破开的巨大创口轰然砸下！
顶楼瞬间化为末日景象。
幽蓝的命格星图在狂暴的物理冲击下剧烈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奔腾的蓝色命格星河被坠落的钢筋生生斩断、搅乱。代表苏晚、陈欣、张父、林见远的光点疯狂明灭，连接它们的路径如同被扯断的琴弦，在虚空中崩解成游离的光屑。唯有星图中央那个代表周永坤的血色火焰标记，在崩塌与混乱中，反而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妖异的猩红光芒！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混杂着冰雹，借着高空坠落的重力，如同子弹般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身上、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浑浊的泥水瞬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混合着飘散的尘埃和从服务器机柜里逸出的焦糊青烟，形成一片污浊的泥沼。
“呃！”林见远被一块飞溅的混凝土碎块狠狠砸中肩胛，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监测台边缘。胸口那块钛合金板被撞击，发出沉闷的“咚”声，仿佛在抗议这额外的伤害。幽蓝的自发光被泥水和尘埃覆盖，变得黯淡，却依旧顽强地搏动着，如同他濒临极限的心跳。
“林见远！”陈克非的吼声穿透了暴雨和坠石的轰鸣，带着一种撕裂的沙哑。他离坠石区稍远，但也被狂暴的气流和飞溅的碎片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见远被击中。他手中的配枪早已在之前的能量闪电中脱手，此刻只能徒劳地试图稳住身形，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混乱中锁定林见远的位置，充满了无法施救的焦灼。
“防火墙……过载……”张川虚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断断续续。他整个人蜷缩在监测台下方狭小的空间里，用桌子勉强抵挡着坠落的碎石和倾泻的雨水。他脸上糊满了泥水和血污（不知是额头的伤口还是内伤呕出的），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但另一只眼睛却死死盯着监测台主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字符。那屏幕在暴雨的冲刷下顽强地亮着，上面血红色的警报信息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
防火墙状态：过载！核心协议崩溃！
错误！未知数据流污染源坐标…
意识上传协议终止…
目标容器（K-7）损毁…
能量反噬路径锁定…溯源中…
“成功了……它……它吃下去了……”张川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想笑，却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喷溅在满是泥水的桌腿上，“咳咳……核心……反噬源头……在……在重生塔！”他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屏幕上最后一行疯狂闪烁的坐标代码，“苏晚……她的脊椎……是能量枢纽……是打开……也是关闭的……钥匙……”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随时会散架。
重生塔！苏晚的脊椎！
林见远挣扎着从泥水中撑起身体，肩胛骨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他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泥水，看向主屏幕。张川的解读像一针强心剂，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痛苦！防火墙崩溃了！意识上传终止了！周永坤的克隆体容器（K-7）损毁了！那串他用命赌进去的“弑神代码”，真的像毒药一样发挥了作用！现在，这股毁灭性的反噬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毒龙，正沿着命格窃取网络的残骸，疯狂地溯源反扑，目标直指缅甸重生塔的核心——苏晚的金属脊椎！
必须阻止它！如果这股能量毫无阻碍地冲击到作为能量枢纽的苏晚脊椎，后果不堪设想！苏晚会瞬间被摧毁！
“钥匙……钥匙怎么关？！”林见远朝着蜷缩在桌下的张川嘶吼，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微弱。
“信号……需要……逆向指令……通过主节点……”张川的声音更加微弱，气若游丝，“这里……祭坛……是镜像节点……或许能……干扰……”
就在这时！
“滋滋——啪！”
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噪音响起！顶楼唯一还在工作的辅助摄像机镜头（之前一直对准林见远），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转动起来！它那沾满泥水的镜头，在暴雨和坠石的背景中，如同一个苏醒的独眼恶魔，猛地调转方向，死死锁定了——悬吊在废墟边缘、那台之前被林见远用来直播、后来镜头炸裂的主摄像机残骸！
那台残骸被几根断裂的电缆和变形的支架勉强挂在半空，在狂风中如同钟摆般摇晃。它破碎的镜头如同一个狰狞的黑洞，边缘还残留着熔融的玻璃渣。此刻，在辅助摄像机的聚焦下，这台报废的机器残骸，竟在暴雨的冲刷中，诡异地闪烁起微弱的、时断时续的红光！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垂死挣扎！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辅助摄像机的取景画面，被同步传输到了旁边一块幸存的、被雨水冲刷得水渍淋漓的显示器上。画面中，那悬吊的镜头残骸被放大了。只见它布满蛛网状裂痕的残余镜片上，无数细密的、新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蔓延！裂痕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藤蔓，瞬间爬满了整个残余镜面！裂痕的中心点，正是之前被玻璃碎片“刺穿”虚拟周永坤眼眶的位置！
“它在激活！残留的能量……要引爆！”陈克非的吼声带着极致的警觉，他挣扎着在泥水中向林见远的方向靠近，试图将他拉开。
林见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极致洞察！主摄像机残骸的异常激活、裂痕的蔓延、红光闪烁的位置……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恐怖的结论：这台机器内部残存的能量核心（或许是之前深伪程序过载的残留，或许是祭坛能量场的最后挣扎）极不稳定，即将爆发！而它悬挂的位置下方，正是放置着直播后台服务器机柜的区域！那里面，不仅有价值连城的证据存储硬盘，更连接着通往核医疗中心底层、乃至整个城市部分关键网络的物理接口！一旦爆炸的能量波及服务器机柜，引发连锁反应……
“小赵！服务器紧急物理隔离！快！”林见远朝着缩在另一个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的技术员嘶声命令，同时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动了起来！目标不是远离，而是——监测台的主控电脑！
张川说过，这个祭坛是重生塔的镜像节点！或许能干扰反噬能量！或许能向苏晚的脊椎发送关闭指令！主控电脑是这里唯一还能操作的终端！是最后的希望！
他必须在镜头残骸爆炸前，拿到控制权，尝试发送指令！
泥水飞溅！肩胛的剧痛每一次踏步都如同钢针穿刺！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台在暴雨中顽强闪烁着微弱屏幕光的监测台主机！
“林见远！回来！”陈克非的吼声充满了惊怒，他看出了林见远的意图，但距离太远，泥泞拖慢了脚步！
悬吊的镜头残骸发出了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密集的“滋滋”声！蛛网般的裂痕中心，那点闪烁的红光亮度骤然提升，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整台残骸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一个即将被内部压力撑爆的气球！
三米……两米……林见远扑到了监测台前！冰冷的金属台面被他带起的泥水溅湿。他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指，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狠狠抓向键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按键的瞬间——
“砰！！！！！！”
一声远比之前镜头炸裂恐怖百倍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在顶楼轰然炸开！
悬挂的主摄像机残骸，终于承受不住内部狂暴能量的冲击，彻底爆裂了！
不是简单的玻璃碎裂。这一次，是真正的、毁灭性的爆炸！
灼热的金属碎片、熔融的玻璃渣、燃烧的电路元件……如同被引爆的破片手雷，以那悬吊点为中心，呈放射状，带着恐怖的动能和高温，向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时间，在林见远的瞳孔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他扑向键盘的动作定格在半途。视野里，一片边缘带着熔融红光、形状扭曲锋利的金属破片，如同死神的飞吻，在浑浊的雨幕和纷飞的泥水中，旋转着、呼啸着，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浪，直直地射向他的面门！
躲不开！太快了！太近了！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真实地笼罩下来。
他甚至能看清那破片上残留的、属于摄像机外壳的喷漆纹路，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烧睫毛的滚烫气息！
一切都结束了？父母的仇……苏晚……陈欣……张川……还有那该死的周永坤……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猛地偏头，试图用最小的幅度规避这致命一击！同时，右手本能地抬起，挡在脸前！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物撕裂皮肉的闷响！
预想中头颅被贯穿的剧痛没有传来。挡在脸前的右手小臂外侧，传来一阵短暂麻木后的、撕心裂肺的锐痛！林见远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他整个身体向后一仰！
他低头看去。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金属破片，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深深嵌入了他的右前臂！鲜血瞬间泉涌而出，顺着被撕裂的夹克布料和破片边缘，汩汩流淌，混入泥水，晕开刺目的红！剧烈的疼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他低头看到自己手臂伤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或者说，是某种超越视觉的、源自体内钛骨架的诡异感应，让他捕捉到了爆炸核心的景象——
千万片飞溅的镜头碎片，在爆炸冲击波的推动下，在暴雨的冲刷中，如同宇宙大爆炸后的星尘，短暂地悬浮、飞散在顶楼这片被雷暴和毁灭洗礼过的空间里。
每一片碎片，无论大小，无论沾着泥污还是带着熔融的痕迹，都在这个特定的瞬间，如同无数面微小的、扭曲的镜子，倒映着光线！
而所有碎片倒映的光线来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缅甸，重生塔顶！
每一片碎片里，都清晰地映照出同一个画面：
高耸入云的狰狞巨塔顶端平台。苏晚纤细的身影静静站立在暴雨中，长发湿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彻底禁锢。然而，她的背后——那从脊椎部位延伸而出的、巨大的、如同骨翼般的金属脊椎——却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激活状态！
不再是之前那种深邃、冰冷、有规律的脉动蓝光。
此刻，它通体燃烧着一种近乎刺眼的、不断高频闪烁的、介于幽蓝与猩红之间的妖异光芒！光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金属脊椎的每一道沟壑、每一个关节处奔腾、冲撞！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亮红色能量纹路在金属表面浮现、蔓延、明灭！整个金属脊椎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仿佛随时会挣脱躯体的束缚，化作毁灭的烈焰冲天而起！
而在金属脊椎的正中心，靠近苏晚后颈的位置，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同心圆和扭曲符文构成的锁孔状结构，正随着光芒的闪烁若隐若现！那锁孔深处，一点极度凝聚、极度危险的猩红光芒正在疯狂地旋转、压缩、膨胀！
反噬的能量！它已经抵达了终点！它正在冲击核心！它要把苏晚连同这座塔一起，化为灰烬！
林见远甚至能通过这千万片碎片传递的、诡异的集体视觉，感受到那股能量的狂暴、毁灭和……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贪婪！
就在这意识连接、视觉共享的亿万分之一秒！
“呃啊——！” 手臂的剧痛如同最后的催化剂，将林见远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和最后一线希望，压缩成一股纯粹的精神尖啸！
他的左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冰冷泥水的手，带着一种超越肉体痛苦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无视了嵌入右臂的锋利破片，无视了肩胛的骨裂剧痛，无视了倾盆的暴雨和坠落的碎石，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复仇之矛，狠狠地、义无反顾地——
砸在了监测台主控电脑那布满水渍和烟灰的键盘上！
不是输入指令。
而是用尽他生命最后的气力，砸在了那个代表着最高权限、代表着强制物理断开的、硕大的红色紧急按钮上！
“啪嗒！”
一声清脆的、在毁灭交响曲中微不足道的按键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声轻响中，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