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的尾焰在天幕尽头缩成一点微光，终是隐没在云海翻涌的边际。
你收回目光，转身刹那便撞见持明龙师们阴沉如凝霜的脸色，为首一人身着玄紫镶金的衣袍，蟠龙杖斜拄青砖，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诸位龙师，可是要在此处指教一二？”
你唇边噙着一抹淡笑，语气从容，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将丹恒逐出罗浮，万世不得返，此乃十王司终审的判词。半月前我便已将卷宗副本送至持明族案前，莫非诸位如今……还有什么异议？”
你向前两步，衣袂随风轻扬。不知何时景元已悄立于此，你与他并肩，无形的气场蔓延开来，竟让迎面而来的风都缓了几分。
你垂眸瞥了眼龙师紧握杖身的指节，淡淡补充：“与其在此纠缠已被逐出罗浮的丹恒，诸位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教导白露。毕竟她亦是身负龙尊传承的持明龙裔。未来持明的发展，可比纠结过往重要得多。”
“……忌炎大人倒是心宽，竟还能为旁人筹谋未来。”
紫袍龙师往前半步，眼底翻涌着讥讽，阴阳怪气地冷笑。
“只是不知当年在倏忽战场，是谁的「风龙」与饮月君并肩作战，招式配合得那般天衣无缝……”
“本将确实愚钝。”
你冷声打断，指尖轻弹，一道凝练的风刃破空而出，将对方杖头玉牌彻底劈成两半。
“只学会了救人护世之术，没学会……这般颠倒黑白、以旧事诛心的卑劣之策。”
话落，莹白碎片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龙师们脸色骤变，怒意更盛却不敢轻举妄动。
景元适时咳嗽一声，“判词既出，木已成舟，再争无益。不如聊聊龙女今日的《龙尊礼仪》课？”
他揣袖笑着，“听说她昨儿嫌祭袍累赘，竟悄悄改成了利落短打，还在课堂上追着灵植跑，可是让授课的先生好生头疼呢……”
这话精准戳中了龙师们的软肋，几人面色一慌，连忙伸手去翻袖中的教案，低声议论着该如何管教这位顽劣的龙尊继承人。
你与景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挪回目光。
片刻后，龙师们终究是没再纠缠丹恒之事，脸色铁青地转身离去，分明是直奔鳞渊境的方向，想来是急着去确认白露的状况，或是另寻计较去了。
你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笑看过去。
“将军，许久不曾共饮过了，可愿挪步与我喝一杯？”
景元闻言眉梢一挑，漾开一抹温润的笑，眼底盛着星子般的光。
“自无不可。”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袍角扫过青砖上的玉牌残片，“正好，府中新酿了桂花酒，配今日这云海长风，再合适不过。”
————————
“来。”
景元抬手举杯，案上烛火跳跃，将他眼底的笑意映得愈发温润，酒液在青瓷杯中晃出细碎的光。
“祝丹恒前路顺遂，也祝我们的忌炎统领…心头大石得卸。”
你抬手与他轻轻碰杯，一声脆响在静谧夜色中漾开。
你仰头饮下，桂花酒清冽回甘，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既压下了连日周旋的疲惫，也悄悄暖了藏在心底的几分挂念。
景元亦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似有一句模糊的低语漏出，被窗外的晚风轻轻卷走，细不可闻。
“……”
你侧耳细听，却听不清晰。
也罢，也罢。
……
几杯酒下肚，几句话来回，你指尖微热，情难自禁间，又一次向他举了举酒杯。
“幸甚，…将军。”
幸甚遇见，幸甚信任，幸甚并肩？
千言万语都凝在这二字里，你没再多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本就酒量不佳，这般急饮，酒意瞬间上头，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微微昏沉，眼前的烛火都开始晃悠。
酒杯从你指间滑落的刹那，景元手腕微转，阵刀鞘尖一挑，青瓷盏便落在鞘上滴溜溜转了两圈，而后静静停住，竟未洒出半滴酒液。
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单手支颐，目光落在你泛红的脸颊与微醺的眼眸上，眼底笑意渐深。
“幸甚…”
他低低念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温柔的笑，“我亦如此。”
……
“景、景元……”
舌尖打卷，带着酒气的呢喃从唇边溢出。
百年共事，自你向他效忠那日起，始终恭谨唤他「将军」，这般直呼其名，竟是生平头一遭——却偏偏是在醉得迷迷糊糊、意识都快飘远的时候。
你趴在案几边，脸颊蹭着微凉的木面，金瞳里晕着晨光般的酒意，眼角还泛着淡淡的红，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少年时曾问过的那句话。
“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呢？……”
景元正欲举杯的手猛地顿住，酒液在杯中晃了晃，却未洒出半分。
他转头看向醉趴的你，目光掠过你泛红的耳尖，金瞳里那层氤氲的酒气，以及瞳仁边缘若隐若现的青色龙纹，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我啊——”
他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想看着某个醉鬼醒后，如何解释这滩口水…”
他的话音顿了顿，低头瞥了眼你脸颊下濡湿的一小片案几，那水渍正慢慢漫过龙师们昨日送来的、写满「道德谴责」的卷宗边角，眼底的笑意更甚。
“——淹没了龙师们三页道德谴责。”
你被他说得脸颊更热，下意识想挣扎起身，景元却突然将阵刀横在你膝头，冰凉的刀身映出你迷蒙涣散的醉眼，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你的动作。
“认真说的话……”
他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夜色已淡，天边泛起一抹微明，星槎海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只剩晨光将云海染成暖金。
“等白露能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龙尊；等罗浮安稳无虞，不再需要景元将军……”
他拿起案边温着的解酒汤，瓷碗边缘凑到你唇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你的唇角，“就邀着我们的夜归统领，一起去星海——”“找那久不归家的小龙。”
……
多么遥远的未来，多么美好的未来，多么飘渺的未来。
可他还是说出口了，用郑重其事的语气。
酒意彻底涌了上来，你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模糊间只觉得温热的汤液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腑。
昏沉睡去前，耳旁忽然传来玉兆轻微的震动声，你隐约看见景元拿起玉兆，光幕亮起时，屏幕上是一张照片——那是一片绚烂的玫瑰星云，粉紫交织的光晕漫过深邃的星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正是丹恒从遥远的星际发来的讯息。
景元望着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玉兆边缘，眼底漾开一抹释然的笑。
“看来，这小龙的前路，确实顺遂。”
……
暗处，有黑色的毛绒影子一晃而过。
……
……
……
「系统提示：沉浸式模式已结束，自动存档中——正在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