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碎金港。
一封鎏金边框的电子请柬，无声地投射在伊恩的办公桌上。星环矿业集团的徽记——一颗被十字镐贯穿的行星——在光影中缓慢旋转，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
“星环矿业年度商业晚宴”，硕大的标题下，一行小字被特意加亮：
【特设：原生种改良技术专题研讨会】
邀请人：大夏寰宇科技，首席代理人，伊恩·克莱蒙。
指名道姓。
伊恩的指尖悬在请柬上方，久久不敢触碰。
“首席代理人”这五个字，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恐惧变了形态，不再是奥斯顿那张带笑的脸，也不是家族审判的冰冷。
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灼热的焦虑——他怕自己搞砸了，怕辜负控制台另一端那个女人给予的托付。
他花了三天时间，强迫自己消化掉“首席代理人”这个新身份。可当聚光灯真的要打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任有些忐忑。
通讯请求亮起，是凌飒。
伊恩深吸一口气，接通。
“老板。”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紧绷。
凌飒的影像没有出现在舰桥，背景是单调的金属墙壁，似乎是某个仓库。她随手将一个防尘袋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的战袍。”
伊恩看着那个毫无美感的袋子，愣住了。
“家主！”温青染担忧的声音从凌飒身后传来，他显然也看到了请柬的内容。
“这次晚宴没这么简单，奥斯顿派来的人，那个外号‘银狐’的尤利西斯，昨天已经抵达碎金港，并且公开质疑果虫繁育良种的技术是‘商业骗局’。他们就等着伊恩在晚宴上出丑！”
凌飒没理会温青染的焦虑，她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透过投影，定定地看着伊恩。
“怕了？”
伊恩嘴唇动了动，羞愧感让他没能发出声音。
凌飒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就知道”的戏谑。
“伊恩，搞清楚你的定位。”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的战场，不是贵族们炫耀血统的舞会，而是矿老板们的牌桌。”
“你的对手，不是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哥哥，而是他派来的一条商业猎犬。”
“你的任务，只是去卖东西。”
她的话简洁有力的剖开了，伊恩所有华而不实的担忧。
“那些富得流油的矿佬，不会看你的血统，更不会在意你的姓氏。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凌飒的影像微微前倾，那股懒散下的压迫感穿透而来，“你手里的货，到底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你的货，能让他们的废矿区长出绿植，能把致死的毒气星球变成可以喘气的后花园。这，才是你唯一的、也是最硬的底牌。”
伊恩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平稳了。大脑里纷乱的、关于礼仪、言辞、嘲笑的担忧，被这番粗暴直接的话语冲刷得一干二净。
“至于你，”凌飒的语气缓和了一丝，带上几分教学般的引导，“你那个被你当成诅咒的天赋，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她看着伊恩那双逐渐亮起的蓝色眼眸，继续道：
“闭上眼。别再试着去‘听’那些具体的、肮脏的想法，那些东西只会把你拖进情绪的泥潭，让你崩溃。那是最低效的用法。”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去‘感知’。”
“感知情绪。谁是贪婪的，谁是怀疑的，谁又是真正走投无路、迫切需要我们技术的。把他们像商品一样分门别类，标注好价格。”
“贪婪的，怀疑的，渴望的，给他们想要的。”
凌飒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你的天赋，是最高级的市场探测器，应该用来寻找真正的买家，别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口舌之争上……”
通讯切断。
办公室里，伊恩缓缓闭上眼睛。
他第一次主动释放自己的精神力，不再压抑，不再恐惧。
嘈杂的念头退去，整个碎金港的情绪洪流，在他脑中呈现出斑斓的色块。
他清晰地“看”到，星环矿业大楼顶端，那团代表着“银狐”尤利西斯的，冰冷而锐利的银白色。而在它周围，涌动着无数或炽热、或浑浊的颜色。
那是贪婪，是欲望，是无数矿业巨头对新技术的渴望。
伊恩睁开眼，走向那件刚刚传送过来，凌飒为他挑选的“战袍”。
拉开防尘袋，里面是一套剪裁得体、线条硬朗的深灰色商务礼服，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有在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徽章。
那是大夏寰宇的标志，一颗正在发芽的星球。
这套衣服没有克莱蒙家族的荣光，却充满了属于凌飒的实用主义风格。
他的手抚上冰凉坚挺的布料，那触感不似丝绸般柔软，反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坚韧。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
他脱下工服，换上这身礼服，走到落地窗前。
玻璃上映出的，不再是那个惊惶迷茫的贵族少年，而是一个眼神锐利、脊背挺直的男人。
大夏寰宇科技，首席代理人。
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