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深的“纵容”并非毫无边界，它更像是一种以温柔为材质的模具，悄无声息地重塑着林焰的生活轨迹。
林焰几乎足不出户。
起初，他并未察觉这有什么不对。外面的世界留给他的记忆多是冰冷、饥饿与敌意，而谢云深打造的这座空中宫殿温暖、安全，应有尽有。他像一只被妥善珍藏的雀鸟，满足于在精美的笼中跳跃，享用着定时奉上的食水，享受着主人轻柔的抚触。
但鸟雀终究有振翅的天性。
某天下午，林焰趴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如同玩具般大小的车辆穿梭，行人如蚁，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悄然滋生。他忽然很想下去走走，想去感受一下阳光直接照在皮肤上的热度，想闻一闻街边小吃摊传来的、带着烟火气的食物香味，而不是永远萦绕在室内的、清冽但单调的冷香。
他趿拉着拖鞋，找到正在书房看文件的谢云深。
“我想……下去逛逛。”他扒着门框，声音不大，带着点试探。
谢云深从文件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依旧，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他放下钢笔，朝林焰伸出手。
林焰走过去，习惯性地被他拉到手边。
“想买什么？让周叔去办，或者让人送上门来挑选。”谢云深的声音很轻柔，指尖摩挲着林焰的手腕内侧，那里皮肤很薄，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不是要买什么，”林焰摇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就是……想走走，看看。”
谢云深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给出了一个更“安全”的方案：“附近新开了一家会员制书店，环境清静，书籍种类也丰富。让周叔陪你去那里坐坐，好不好？”
他的语气充满了体贴与考量，仿佛外面的普通世界充斥着病毒与危险，而他所划定的区域才是洁净的、适合林焰的。
林焰张了张嘴，那句“我想自己去”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谢云深的态度太理所当然，那份为他着想的姿态无懈可击。他点了点头：“……好。”
于是，外出变成了在周叔无声陪伴下，前往一个同样与世隔绝的、高雅却缺乏生气的空间。书店很好，咖啡很香，但他渴望的那点市井气息，被完美地过滤掉了。
几次类似的“请求”之后，林焰隐约明白了。谢云深在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划定他的活动范围。他可以拥有顶层公寓的绝对自由，却难以轻易踏足谢云深掌控之外的领域。
这种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被冒犯或愤怒，反而滋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看，他是如此地被重视，被保护，以至于外界的一切风雨都被隔绝。他那颗在流浪中变得过分敏感的心，将这种“圈禁”解读为了另一种形式的“独一无二”。
他开始主动调整自己的欲望，将活动的渴望转移到室内。他翻看谢云深书架上的藏书，虽然很多看不懂；他对着巨大的电视屏幕玩体感游戏，消耗着过剩的精力；他甚至在谢云深的默许下，在客厅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方，摆弄周叔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拼图和模型。
他的世界，在以谢云深为圆心的范围内，看似丰富多彩，实则边界分明。
这天，谢云深带回了一个礼物。不是衣服，也不是玩具，而是一部最新款的顶配手机。
“拿着，”谢云深将轻薄精致的手机放进林焰手里，语气自然，“方便联系。”
林焰好奇地摆弄着，他以前只有过那种最老旧的、只能接打电话的板砖机。
谢云深俯身，亲自帮他设置。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语气温和地讲解着基本功能，然后，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号码设置成了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并开启了实时位置共享。
“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谢云深抬起眼，看着林焰，笑容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我也能放心些。”
林焰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谢云深的、简洁的“x”标志，以及那个不断闪烁的、显示着自己精确位置的小光点，心头微微一颤。这不是普通的联系方式，这是一根无形的线，无论他走到哪里，线头都牢牢攥在谢云深的手中。
他应该感到不适吗？或许。
当他抬头，对上谢云深那双含笑的、仿佛盛满全世界的温柔的眼眸时，那点微小的异样感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和安全感淹没了。他用力点头，将手机宝贝似的握紧。
“嗯！”他应着，声音里带着依赖，“我保证不乱跑。”
他心甘情愿地，将这根线的另一端，交到了谢云深手里。
谢云深满意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亲昵无比。他看着林焰低头摆弄手机时那全然信赖的侧脸，看着他对自己亲手打造的这座“金丝绒笼”适应良好甚至乐在其中的模样，心底那头名为占有的野兽，发出了餍足的叹息。
他的小狼崽，不仅收起了獠牙，甚至开始主动蹭着笼子的边缘，享受着被精心喂养、与世隔绝的安逸。
很好。
谢云深端起旁边周叔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
这样，就永远不会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