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

还珠楼主

首页 >> 青城十九侠 >> 青城十九侠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凡人策 武侠:我能无限推演神功 综武:从天机帖开始,评断九州 大明之气运至尊 我辈女修当自强 手掌仙灵图我带家族从筑基到飞升 嘉佑嬉事 傲世丹神 不灭霸体诀 长生仙游 
青城十九侠 还珠楼主 - 青城十九侠全文阅读 - 青城十九侠txt下载 - 青城十九侠最新章节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

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万树梅花香世界 围火倾美酒 一团春气隐人家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话说六人围火坐下,吕伟见王渊如此精细周到,好生欣异。笑问道:“渊侄,这些事都是你备办的么?小小年纪,这样细心,真难得呢。”王渊笑嘻嘻答道:“我一个人怎做得来?这亭子是爹爹帮着盖的。这些东西,昨天伯父、姊姊没回来,我就偷偷弄好了。片肉、升火、扫雪,都是牛子,他也做不少事呢。主意我出罢了。”灵姑抿嘴笑道:

“我说呢,两丈高的竹竿,插桩容易,爬也能爬,要凭你一个娃儿家,把这亭顶架上去,还搭那么厚的茅草,又扎绑得这样结实,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原来还是大人帮忙啊。”

王渊急道:“按说我爹爹也没帮甚大忙,就帮我打了两个石眼,拉了一回绳子。我因图快,在下面做好顶架,四角系绳,用木滑车拉到顶上。再爬到竹竿上去,安装捆扎,然后铺草。除了须两个人两边拉绳外,别的都是我自己干的。不信你问。”吕伟知王渊好强,便说灵姑道:“这真亏他,主意也想得好,比你细得多呢。”王渊忙改口道:“我怎比得了姊姊?不过她总不爱说我好,真怄人呢。”灵姑笑道:“说好要挂在嘴上么?

我几时又说你不好过?”王渊道:“说我不好,我也喜欢。就因这样不好不坏,才叫人生气呢。”

王妻笑道:“你姊姊刚还夸你能干,莫非一天到黑都夸才是好么?天不早了,大家各看景致,由我和牛子烤了肉来同吃。明晚再做几盏灯挂在梅花树上,不更好玩么?”

灵姑首先抚掌称妙。王渊更恨不得乃母当晚将灯做好。灵姑道:“就是你一人猴急,什么事都等不得。”

说时牛子已把鹿肉、骡肉挂了许多在铁架子上,被松柴火一烤,立时吱吱乱响,肉香横溢。王妻一边用长竹筷翻着架上烤肉,一边又把锅魁放了些在火旁烘着。笑道:

“快趁新鲜,一冷就不好吃了。”众人本觉腹饥,大雪之后又新增了几点寒意,老嫩肥瘦,各随所喜,用竹筷拣了熟肉大嚼起来。

灵姑先给吕、王等三个大人把酒斟上,剥了十几粒松子。然后挑那极薄的瘦鹿肉,蘸了佐料,烤得焦焦的,夹在锅魁以内,用左手拿着,右手提着一个小酒葫芦,缓缓起立,走到亭下石脊上面,对着那些新移植的梅花细嚼微饮,尽情领略起来。这时崖腰上数十本红白梅花多半含苞乍放,百丈香雪,灿如云锦。灵姑天生丽质,身容美秀,仁立其间,直似天仙化人,遗世独立,比画图还要好看得多。亭中请人,除牛子一手持着盛满青稞酒的瓦壶,一手乱抓烤肉糟粑,不住狂吞乱嚼,无心及此外,见了这等人物景致,俱都赞绝。王渊首先心痒,也用锅魁夹了些烤肉,纵到石脊上去。

灵姑见他赶来,笑道:“这里梅花都聚在一起,虽然繁盛好看,还不如原有的那些老梅清奇古艳,姿态无一相同,却各有各的妙处。不过雪太深了,你不会踏雪无痕的功夫,踹得稀烂一大片,还湿了鞋子受凉,教婶子担心费事。你就在此,由我一人去吧。”

王渊道:“姊姊,你也大小看人了。自你那日说了我几句,我无早无夜都在练气功,为想叫你希奇,没当你练。适才进林时,我已试过一回,虽有一点迹印,也是极浅。你让我去吧。”

灵姑原因王守常夫妻本领平常,已届中年,难再进步,深山隐居,随时须防蛇兽侵袭,张鸿父子又不知何时才来,万一仙缘遇合,连老父也同去出家,丢下他一家三口和牛子四人,遇上厉害一点的东西,便无力抵御。难得王渊好强,老父每次传授,都是一点就透,只恐聪明人浅尝辄止,不肯下那苦功,因而故意拿话激他。一听说他已将踏雪无痕的轻功练到不致雪随足陷的地步,高兴已极。笑道:“你才学了不到两月,就练到这样子么?我倒要看看你的深浅呢。”王渊笑道:“要说功夫,自然比你差得太远。不过走还勉强,要叫我停住就不行了。你怕弄脏了雪,我也有法子,反正不叫你讨嫌就是。”灵姑知道立雪不塌,连老父近年也未必能久,何况下的又是新雪。便道:“那个自然。真踏上几个足印也无妨,只不要弄得到处都是痕迹就好。我还给你一个方便,未走以前先给你指出地方,到了许你随便站住,雪踏散了也不算你的错。”

王渊好胜,又想讨灵姑喜欢,口虽答应,心中另有打算。随将手中剩的锅魁抛给牛子,告知吕、王三人,说要往梅林内看花,就便试练轻功。灵姑又夹了两块锅魁带上,然后一同纵落。王渊在前,先顺原来雪径行走。灵姑晴中观察,见他用极短的促步急走,身子笔挺,两肩微微起伏,头也不回,知在暗中运用轻功,借这一段雪径把气提了上来。

就这样还未施展全力,双脚踏到雪上已无甚声息,脚印也越来越浅。便鼓励他道:“你说的话果然不假。你此时不要答话,可由前面石笋当中穿出去,不要停留,先把那些梅花树全都看到,未后再绕到右边,在最大的一株梅花树下住脚,就有功夫了。”王渊把头微点,再走几步,突然脚尖点地,往前微蹿,同时把真气匀好,往上一提,径由石笋中穿出,踏上那玉积银铺,但平无垠的新雪上去,灵姑紧随在他身后。二人都是双肩微微起伏,两掌心不时下按,以本身真力真气相抵相借,在数十株梅花树下穿梭也似往复绕行,疾驶如飞。灵姑功夫、禀赋都高,自无庸说。便工渊踏过的雪上也只浅得不过分许痕迹,若不是有心细看,直看不出留有脚印。二人目迷五色,鼻领妙香,株株悔花俱都绕遍。

那停步所在,乃林中最古老的一株梅花树,树干粗约两抱,高约四丈,不知何年被风吹折,由离地丈许处倒折下来,断处又有些连着。上半截整个横卧地上,靠地的一面多插入土内,年深日久,全数生根。上半老枝之外又茁新枝,开花最是繁盛,虬干委地,蟠曲轮园,夭矫腾拿,上缀繁花,远看直和一条花龙相似。树权间却有不少空隙,可供坐立。那断的地方本有一个旁枝未被吹折,自树断后,去了一边挨挤,渐渐向上挺生,由斜而直,高出原来断处丈许。千枝万蕊,四下纷披,恰好成了一座锦盖花幢,张在龙的面上。花是红色,未开时绿叶浓荫,望若苍龙,已极飞舞欲活之致;这时万花竞放,白雪红梅,相与吐艳争辉,再加上幽香馥郁,沁人心脾,更成奇绝。

灵姑方在称妙,王渊走着走着,倏地两臂一振,身子凌空直上,轻轻落在树枝上面。

灵姑见他用的是本门轻功中独鹤冲霄之法,老父传他不过两月光景,居然学会。最难得的是用悬劲,凌虚拔起地上,并未留有多少雪迹,竟比自己当年初练时成功还快。如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心中暗自惊奇,也跟踪纵上树去。

王渊在树干上择了一个横枝,将雪拨掉,笑唤灵姑道:“姊姊,我们坐在这里赏花赏雪有多么好,偏天又快黑了,叫人不能尽兴玩一个痛快,吃的也没带来。”灵姑笑道:

“明早再玩不是一样?也没见你那么忙的,一说走,只顾显本事,什么都不顾了。你看,不但我的饮食,我连你的都带了一份来,拿去吃吧。”王渊已看见灵姑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拿着两大块夹肉锅魁,先把锅魁接过,涎脸央告道:“好姊姊,我已吃了半饱,这会身上有点冷,肥你那酒给我喝一点吧。”灵姑微嗔道:“只有跑热,还有跑冷了的?

明明贪嘴说谎,偏不给你酒吃。”王渊仍然不住地央告。灵姑又嗔道:“我向不和人同吃东西,要吃,你都拿去,连这葫芦也不要了。”

王渊怕她生气,才忙道:“姊姊嫌脏,我不要了,只吃锅魁吧。你不吃酒多没意思,还是你吃吧。”灵姑扑哧笑道:“我吃不吃与你什么相干?你自己吃不一样有意思么?”

王渊道:“我也不知怎的,只觉姊姊喜欢,我就高兴。顶好一辈子常跟着你,不要离开一步,无论叫我做什么事,都是甘心的。你二天真要成仙走了,我会哭死呢。”灵姑喝了两口酒,笑道:“天下哪有聚而不散之理?你也太爱哭了,一点丈夫气都没有。说得怪可怜的,这点酒给你吃了吧。”王渊把酒接过,喝了两口,递给灵姑。灵姑说:“所剩不多,这花儿酒一点烈性都没有,吃多无妨,你都吃了吧。”王渊把酒饮干。

二人坐在梅花树上徘徊说笑,不觉入晚,雪光返映,尚不十分昏黑。寒风却一阵紧似一阵,枝上积雪被风一刮,成团坠落,二人满身都是。遥望亭内火光熊熊,吕伟等四人围火聚饮,笑语方酣,不时随风吹到,依稀可闻。灵姑偶见脸前有一枝繁花丛聚,上面积雪甚厚,适才吃咸了些,有点口渴,便随手抖些放在口内,顿觉芬芳满颊,清凉侵齿,不禁心动。意欲把花上香雪扫些回去烹茶,偏没带着盛雪东西。王渊学样尝了尝,连声夸好。

二人正商量要回去取东西装,忽然雪花飘飘,又渐下大,跟着一阵朔风吹过,寒侵肌骨,刺面生疼。耳听牛子粗声暴气高喊:“小主人,快回洞去,雪下大了。”回头一看,雪花影里,亭内诸人正在忙着拾掇一切食物用具。牛子喊了几声,便往下纵。王渊笑道:“这个蠢牛,雪下大了才有趣呢。这样忙着回去,关在洞里,有甚好玩?”灵姑觉着天渐寒重,亭中诸人那么慌张,恐老父有甚不舒服。再说天已向暮,再待一会景色更晦,也无甚意思。倒不如回洞做好雪具,明日拿了应用东西,连玩带收香雪,玩它一个畅快为妙。见亭火已灭,诸人已往下走,王渊犹自恋恋不舍,便嗔道:“你就这样老玩不够。天都黑了,又冷,还不回去帮牛子把雪径扫开,雪要把洞封上,更玩不成了。”

王渊只得应诺。

二人又择那些形状清秀的梅花采了几枝下来,分持手内,纵到树下。雪已越下越大,雪花飞舞,恍如浪涌涛翻。人在雪海之中,四外白影迷茫,相隔石亭不过一二十丈远近,竟看不出一点影子。一阵阵冷风扑面,寒气逼人。二人冲风冒雪,加急飞跑。到石笋转角处,正值牛子跑来,双方都跑得急,雪花迷目,如非灵姑眼快心灵,瞥见人影一晃,忙把王渊拉住,几乎撞上。灵姑见牛子急匆匆,满身积雪,头上直冒热气,忙问:“老主人呢?”牛子喘息答道:“老主人回洞了,走到路上,又叫我来喊小主人快些回去。

这么大北风,一个不巧,立时封山。风雪再大一点,连气都透不转,就隔得近,也不好走。还有洞前的雪没有扫开,就说我们不会被雪封在洞里,到时也是费事。还是早想主意,把路留出来的好些。快回去吧,老主人们担心呢。”灵姑对王渊道:“你还要多玩一会么?还不快走。”说罢,三人一同急驰。

三人行抵洞前,离二次降雪仅只刻许工夫,雪便增高了三四才。雪花足有鹅掌大小。

先下积雪吃寒风一吹,立时冻住,新雪落在上面都带声音。入洞一看,吕、王等三人也刚回洞不久。随把梅花插在瓦瓶以内,各自抖了身上积雪,换了短棉小袄,拿着器具,一同出洞,冒着大雪,将洞前积雪铲出一片平地。挪去几块石头,洞口开大一些。另铲出一条通往小洞的雪径。那雪下了个把时辰,地上足有三尺多厚。等到事完,雪也停住。

先前雪势太大,随铲随积,众人尽管努力,小径上的积雪仍有二三寸厚薄,成了一条雪沟。

吕伟见入黑夜,雪势已止,吩咐回洞,看夜间雪降也未,明早再作计较。牛子道:

“我们不打算封洞过年,还是多扫些好。这雪才下不多时候,就有两三尺厚,再下上一夜,明天就莫想出洞了。天冷风大,雪落地就冻住,更是难铲。多亏洞比地高,要不的话,明年雪化,非被水淹不可。就这样,雪太大了,化时还是要进水。趁这时候分出入来,在洞口筑上一条堤,雪化时水是由底下流,雪堆就比堤高,也进不来。”灵姑插口道:“你早不说,雪这样厚,哪里找泥上去。”牛子道:“泥土一点没有用,水一大就冲散了。主人先请回洞歇息,王大娘做点吃的。我会想法。”吕伟知他对这类事在行,便由他处置。命灵姑、王渊助他下手。自和王氏夫妻回洞歇息。

牛子先去小洞内取了一捆粗麻,几大瓦盆青稞粉,又把尤文叔药囊内的松脂寻出几大块。拿到洞内,用滚水将青稞粉调成稠浆;麻剪成尺许长短,撕散抖乱;松脂火化成油。然后把以上三种东西同放在石臼以内和匀,臼旁置火,用杵力捣。又教灵姑用飞刀在洞口开出一道石槽,将日前准备重建碧城庄房舍新锯的木板搬来几块,横搁在石槽两旁,做一个四尺来高、半丈多宽的模子。然后把臼中带麻稠浆一层层倒下去,随倒随杵。

快要平槽,又打下一排茶杯粗细的木桩,将臼底积麻狠捣一阵,抓起来用手扯匀,贴在浮面。除剩的塞在两旁石隙以内,各用铁铲向上拍打,一会便已光滑平整。只是湿气未退,仍用火力两面微烘,以防冰冻。一切停当后,三人又重出洞外,把洞口和小径上余雪扫尽。直到天气愈发酷寒,三人手脸俱冻成了红色,方始回转。

时已深夜,王妻早将消夜做好。另给牛子备了许多酒肉,以作犒劳。把洞中火他添得极旺,主仆围火饮食谈笑,都同声夸奖牛子能干。喜得牛子咧着一张丑嘴,边吃边笑,兴高采烈,欢乐非常。王渊笑道:“你倒高兴,明早我们雪却滑不成了。”灵姑道:

“你总像明天就不能过似的,老这么忙法。明日不行,后日再滑,不是一样?要被雪封在洞里,人都走不出去,不更闷么?”王渊道:“我不过这么说着玩。听说这里气候太暖,还恐天一晴雪就化了。照这冷法,真是日子长着呢。”牛子道:“山里头的大雪也常遇着,像今天这大雪花还真少有。看天气,今夜还非下不可。明天再看吧,没有一丈厚才怪。少时主人各自请睡,我还有事做呢。”

王妻笑道:“牛子真忠心,更当不得几句夸奖。尤其灵姑要一说他好,恨不得连命都不顾了。”王渊道:“娘这话我有点不信。上次往水帘洞搜杀白猩子,看他怕得那个样儿。真遇厉害东西,比谁都胆小呢。”牛子笑道:“渊少爷,今天我没把雪滑子做好,你总是嫌我。我虽胆小,真有谁欺了我主人,哪怕隔着一座刀山,我也要把他杀死呢。”

王渊笑道:“这我倒信,只是你那主人谁也欺负不了,恐怕你有力要无处使呢。”牛子听出王渊笑他说现成话,想答又答不出。

吕伟颇爱牛子忠厚勤穷,见他脸红,有点发急,忙插口道:“渊侄说得不对,牛子实是忠心。休看上次害怕,那是他深知白猩子厉害,望影先惊。此物动若神鬼,又非人力能制,心有成见,所以胆小。真要我父女受人侵害,山民最重恩怨,他为义愤所激,决不惜命,莫把他看轻了。”灵姑也道:“爹爹的话一点不假,他的确有那毅力恒心呢。

我们固然不会受人欺负,可是不论有多凶险的事,如叫他去,决不会畏难推辞的。不信,你二人就试一试看。”王渊原是无心取笑,吕伟父女一说,也就不再提说。

众人吃完又略谈片刻,便即分别安睡。吕伟连催牛子去睡,牛子不肯,吕伟也只得听之。

玉灵崖外洞本是一个极高大的敞堂,仅两边壁角靠里一面各有好些奇石竖列,孔窍玲珑。势绝灵秀。左壁石既矮又少,石后空处也不甚大;右壁石较高大,环列如屏,后面有好几丈宽大的空地。中层后洞石室虽多,但吕、王等人嫌它过于幽深,出入相隔太远,不便照料。中院和后洞都有坍塌的石壁和深不见底的地穴,更恐有甚差池,未敢入居。因有女眷,起居不便,先就右壁奇石隔出两间石室,作为吕、王两家卧处。左壁安排炉灶。牛子独居石后。如此算是略分内外。初来天气尚暖,都嫌石后阴暗,加上长臂族、白猩子几番侵扰,须日夜提防,因此除上妻独卧石后外,余人仍在外面睡眠。

自从尤文叔来后,说起山中近二十年来无一年不降大雪,多暖和的天气,说变就变,顿成酷寒,初来一定难支,洞太宽敞,须要早为之计。吕伟因他识途老马,必然无差,忙率众人赶造,将没顶的隔断撤去,仍就原有形势,在右壁奇石后面建五间丈许高的居室。当中一间最大,中列火池,旁置桌椅用具,作为用餐和冬来围炉之所。余者占地均小,只放得下一两张床榻和两三件竹几木墩,仅供卧起之用。左壁也盖了一间厨房,牛子仍卧其内。所有安排陈设俱是文叔主意。山中木料、石块现成,取用极便,没有几天便即完工。

灵姑、王渊向来嫌恶文叔,见天气温和,花木藤草经冬皆绿,俱当他言之过甚,尤其日里随他到后山兽穴几番往来搬运东西,忙上一天,晚来还赶造房舍;老父又性急,每至深夜才住,微明即起:心里都不大高兴。加以室小且低,逼窄气闷,除王妻外,连吕、王二人都未在里面睡过,两小姊弟更连进都懒得进去。近来诸人都有一张土人用的矮木榻,榻心是牛子用山中棕和野麻编成,铺上稻草、棉褥,甚是温软舒适。

王守常武功平常,书却读得不少,两小姊弟夜间无事,便由王守常教读习字。文叔未来以前,火烛艰难,火架只能点些松柴油木,高置壁问照亮。时有火星爆落,不能在下面读书。来时所带蜡烛要留备缓急之用,为数无多,不舍得耗费。嗣由牛子伐取老松根下积脂,掺些兽油,熬炼成膏,用棉丝搓成灯芯,用灯盏点着。虽然明亮清香,但吕伟又不愿多伐千年老木,不令多制。两小均嗜文事,尤喜卧读,为就灯光,都把短榻移向灯侧。又各依恋父亲,连大人的榻也强移过去,并在一起。于是四榻相对,中间只隔一张桌子。

当晚天气骤寒,土妻素日怕冷,早将石后火池生旺,才去安歇。其实余下老少五人,俱在雪中奔驰力作了好些时,一进洞来,并不觉冷。此时池火甚旺,畅饮之后,再一围火,哪还有什么寒意。夜深人倦,亟欲就枕,以为有借大火池近在榻前,盖得又厚,只须把火添旺,决不至冷到哪里去。安住已惯,石后小房只两间,没有卧榻,还得现搬卧具,俱想过了今晚再说。牛子尽管提说,当晚大风雪后还要加倍奇冷,众人却均未在意,各带两分醉意,头一落枕,便已呼呼熟睡。

这时雪又下大,风却小了不少,牛子因受主人夸奖,益发卖力求好,灌满一壶新酿得的青稞酒,连同残余肉食放在火旁。雪势微住,便到洞外扫雪;下得大时,又进洞边吃酒肉锅魁,一边作工,做那两副雪具,以备明早博灵姑欢心,堵王渊的嘴。人毕竟是肉做的,牛子年已五旬开外,在风雪中苦累了一整天,通未怎么休歇,再加上独自熬累这大半夜,哪还能不倦。当他二次扫雪回洞,把两副雪具做完,藏入己室,回到火旁饮食时,瞥见池火渐弱,想加些石炭、木柴下去。谁知酒已过量,加之事完心定,顿生疲倦,加不多块,心神一迷糊,便在火旁地上躺倒,沉沉睡去。

外面雪恰在此时大了起来,阵阵寒钊穿洞而入,凡沾水之处全都冻结,冰坚如铁,奇冷非常。众人睡得甚是香甜,池中余火虽经牛子加了几块新炭,火势略旺了一会,无奈天气冷得出奇,几阵寒风往里一倒灌,原有热气便被扫荡个干净,只池中余烬犹燃。

四壁火把、桌上灯檠全都熄灭。全洞立似一座寒冰地狱,人怎禁受得住。先时众人也防天冷,盖得颇厚。初刮风时,外面冷极,被内犹是温暖,尚未警觉。不消多时,寒气便透重棉而入,直侵被底。榻上诸人睡梦中猛觉背脊冰凉,头脸针扎也似地痛,身子如浸入寒泉里一样。

吕伟首先惊醒,随手一摸,寒裳如铁,到处冰凉,手足也都冻木,几失知觉,面目生疼,周身冷得乱抖。知道不妙,忙睁眼睛,脱口急喊:“灵儿快醒!”灵姑和王氏父子也同样冻醒。四人中只灵姑一人服过灵药,虽觉奇冷难耐,还不怎样,王氏父子已冻得不能出声了。灵姑听老父呼唤,一看洞中昏黑,他火奄奄欲灭,牛子睡在火侧,疑他冻死,又惊又急。知道天气酷寒,重棉之内尚且如此冷法,怎能使老父下地?忙答道:

“爹爹冷吗?女儿还不甚觉得。池火快灭了,爹爹千万不要下床,女儿自会想法。”

吕伟知道,不出被添火,人难禁受,出被更非僵倒不可,一时想不出主意,想命三人运用内功避寒,稍为活动血脉再下。灵姑惟恐老父先下受寒,已等不及,边说着话,边扯过被外长衣披起,纵下床来,只一纵,便到了堆积柴炭之处。见石油也都冻凝,急匆匆用铁勺舀了一勺,左手夹起几根粗大木柴,纵回火旁。先将石油往火里甩落,跟着放入木柴,又加了些石炭。那石油发火最快,点滴便有极旺火苗,这一倒下去,轰的一声,立时腾起五六尺高大的一团烈焰,木柴石炭跟着燃烧,榻前一带才有了几分暖意。

灵姑站在火旁一边添炭,一边劝阻榻上三人等暖和一会再下地,免得冒寒生病。再低头一看,牛子倒卧池旁,已是坚冰在须,靠口鼻直似蒙了一层霜雪。只呼鼾之声甚微,不似往日那等洪亮,人却未死。一摸火池中的铜壶,恰巧壶下有堆余火被灰盖住未灭,水尚温热。忙倒了一碗,给牛子撬开牙关灌了下去。因恐骨髓冻凝,容易推折,不敢猛推,只得大声呼喊:“牛子快醒!”

王渊醒来,见灵姑独自披衣下地弄火,心想挣扎下床相助,无奈身子冻得又僵又木。

火旺以后,身上更抖得厉害,直说不出话来。没奈何,只得忍耐一会。这时听灵姑急唤牛子,猛想起母亲尚在石后小室以内,不知冻得如何。母子关心,一时情急,脱口喊了一声,什么也不顾了,把被一揭,纵下床往里就跑。牛子本能耐冷,又吃了满肚的酒,不几声便被灵姑唤醒,只是身子僵硬,不能转动。灵姑方想再给灌点热水,忽见王渊长衣未穿,往里急跑。想起王妻尚在室内,也着了急,丢下牛子跟踪赶进。一看,还算好,那几间小屋俱用老厚木板隔成,甚是严紧;王妻因为怕冷,酒饮不多,昨晚便觉出寒意,睡时曾将门关好,里外屋火池一齐生旺。在屋里睡的人虽仍觉冷,灵姑由外跑进,转觉温暖非常,与屋外有天渊之别。

王妻早被惊醒,见爱子冻得那样,忙拉他到被窝里去暖和一会。王渊因自己身上冰凉,恐冰了母亲,执意不肯,径往火池旁蹲下烤火。心一放定,牙齿又打起战来。王妻唤他不听,又唤灵姑。灵姑道:“我倒不冷,等我去请爹爹、大叔进来吧。”说罢,回到外面。吕伟正披衣起坐,牛子也刚撑起。灵姑道:“爹爹、大叔、牛子,快去里面,大婶门帘我放下了,里屋火很旺,比这里暖和得多呢。”王守常闻言,这才勉强撑起,战兢兢与吕伟一同穿上衣服,走到石后小室中去。

牛子虽然刚醒,周身疼痛僵麻,却不愿到里屋,仍随灵姑操作。二人先把里屋大小火池一齐生燃添旺,外面大池也加得火苗高起六七尺。王渊略为暖和,也出来相助,把床榻铺陈一齐移进室内。盛水只有两只大缸,幸还未破,但已通统结冰。三人不敢硬凿,只得冒着奇寒,把洞口冰雪凿些下来,盛入壶挑,又取些酒放在火旁,以备饮用。

这一忙乱,天已大明,谁也无心再睡。王妻自吕、王二人入房,便在小屋内穿衣下地。等灵姑、牛子一切停当,才行走出。就池旁热水淘米,煮了一锅热粥,又取了些熏腊咸菜,大家吃饱,火也越旺,才都暖和过来。可是近洞口一带仍去不得。这时雪时下时止,牛子所做青稞堤冻得像一道碧琉璃相似,又坚又滑。牛子昨晚所扫之处,雪又积了二尺左右;未扫之处,高达一丈以上。

王守常坐在火旁,望着洞口叹道:“想不到一夜工夫,天气变得这么冷,无怪人要封洞过冬。照此下去,恐怕我们就不封洞,也寸步难出呢。”王渊道:“那多闷人,洞口风大,我们不会做一个大门帘么?”王妻闻言猛醒,想起洞中兽皮、麻缕甚多,正可合用,便和众人说了。两小姊弟很不愿关在洞里,闻言齐声赞好,也不顾外面寒冷和大人拦阻,径和牛子一同踏雪往小洞中搬取兽皮。那小洞原是众人堆积食粮之所,文叔所存诸物也在其内,灵站已有数日不曾走入。到了一看,文叔所存物堆中似有翻动痕迹。

但她想牛子、王渊常来小洞中取物,此刻又还要忙着查看牲畜有无冻死,因此心里虽然略动,却没开口问,吃别的事一岔,就此撂开。匆匆取了些皮革、麻缕,捆扎成卷,径往隔洞查看。

藏牲畜的洞穴地势最为低下,钟乳奇石甚多,吕、王诸人就着当地形势,隔成许多栅圈。只是光景昏暗,入内须持火炬照路。以往每次入洞,牲畜见火,照例骚动欢跃。

但这次三人走到二层,还听不见一点声息。王渊急道:“糟了!昨晚今早这样冷法,那几只小鹿、小羊一定冻死了,我们快看看去吧。只顾忙着扫雪,也没给它们想个法子。”

牛子笑道:“只管放心,它们不在风雪地里,就冻不死。”王渊仍不甚信,持着火把,飞步赶到后洞深处各栅圈中一看,所有各种牲禽都做一堆蜷伏,挤在一起。看见火光,略抬了抬头,仍旧卧倒,更不再动转,竟一只也未被冻死。王渊喜道:“毕竟畜生比人耐冷得多。要都冻死,明年拿什么种田呀。”牛子道:“你哪里知道,这大小三洞只这洞又低又深,里洞比外面的地要低下好几丈,不但冬天不冷,夏天还更凉快呢。我也遇见过好几回冷天,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遇到。照这么冷的天气,什么东西都禁不住,明年雪化了看,不知有多少畜生冻死的呢。它们栅圈里放有好些草豆谷子,风刮不进来,决冻不死。我们又不封洞,隔两天看上一回,加点食水,点一个数,防它们怕冷串群,踢咬成伤,就没事了。”

灵姑走过牛圈时,好像两只乳牛只见一只,因忙着查看鹿栅,没怎理会,此刻听牛子一说,便令当时点数。点完一算,乳牛竟少了一只,还短了两只肥大家鸡,两只鸭子。

三人俱觉洞中牲禽除各有栅圈外,头两层也都设有栅栏,并无开动痕迹;附近又没野兽,冬眠之时,蛇蟒不会侵袭。若真有厉害东西,像白猩子之类,不该只少这两三只小牲禽。

栅内积草也不见凌乱践踏。况且这样风雪奇寒,无论人兽,均不能来往,哪有丢失之理?

好生奇怪。洞内地广,孔穴又多,三人找了老大一会没找到,想不出是何缘故。只得回转大洞,且等明日看还丢失与否,再作计较。

吕伟听说丢失一牛二鸡,大为惊诧。王守常问雪中有无人兽脚印。灵姑道:“这雪时下时止,就有脚印,也被雪盖上了。昨晚今早这么冷法,我看人不能来,蛇更没有;要是野兽,栅圈里不会那样干净。定是怕冷,藏在哪里,钻错了石窟窿,走不出来。再不就是误窜出来,风雪迷路,走不回去,冻倒雪里,吃雪埋住也说不定。”吕伟沉吟了一阵,意欲亲往查看。灵姑因两小洞虽然冷得好些,洞外这一段却是寒气凛冽,咳唾成冰,风吹如割,恐老父受寒,再三劝阻。

吕伟多历世故,知洞中孔窍虽多,但俱都看过,没有大的。藏鸡尚可,那只乳牛有小驴般大,一则挤不进去,二则天冷,兽都合群,决不肯舍老牛离开,突然丢失,必有缘故。昨日在田场上忙了大半天,回来又忙着看花赏雪,洞前无人。天气先颇暖和,直到人夜才逐渐冷起,料定是那时候出的事,多半被人偷去。照此寒天算汁,短时日内贼人决不会再来。因灵姑苦劝,不愿拂她一片孝心,也就罢了。

尤文叔在日,曾拿出许多狐兔黄羊等温软毛皮,送给众人制为衣履,为冬来御寒之用。王氏夫妻正值守洞无事,便做了几身。时正天暖,谁也没有想到这般冷法,只吕、王二人试了试,便即脱下,藏入小洞。等灵姑取回兽皮,王妻见爱子冻得面色发青,直喊脚冷,想起前事,忙叫牛子一齐取来,再拿几张好皮,连大人毛靴统,一齐做全。灵姑因帮同赶做洞口皮帘,只王渊一人强跟了去,一会取到。众人穿上一看,每人一顶皮包头,连脸至颈一齐套住,面上挖有四孔,用布沿边,露出双目、口、鼻;耳旁各有一眼,上搭小帘,启闭随意。还有一身皮做的衣裤,脚底一双毛靴。王妻女红精巧,式样虽仿效文叔,却比原式灵巧精细得多。从头到脚,凡相接处,俱有细密钮扣。上面还垂下三五寸,也有钮绊扣紧。靴统下有布底。上衣对襟,两行侧开,密钮互扣。毛均向里,不似文叔反穿,远看毛蓬蓬和野兽一样。众人都有丝棉紧身袄裤,再加上这一套,端的温暖舒适,轻便非常,寒气一丝也透不进去。

王渊首先喜道:“穿上这个,不但不怕冷,再做好雪滑子,哪里都能去了。”王妻笑道:“前些天叫你穿上试个样都不愿,这又好了,你这个娃儿呀。”王渊只笑。

众人一点数,只两小兄弟和吕伟是全套。王守常没有皮裤,牛子没有毛靴套,王妻只有一件上衣,还短五件。王妻原给文叔做了一件皮裤,因是反毛,又与丈夫身量不合,见未取来,也没有问。

王渊穿上皮衣,在火池旁待了一会,觉甚温暖,正和灵姑商量怎么玩法,牛子忽然笑嘻嘻将昨晚赶做的雪具取了出来。那雪具山民叫滑子,又叫雪船。宽约五寸,长约四尺,两头尖锐,往上翘起,像只浪里钻。鞋槽居中,上有四根牛筋索,以备绑鞋之用。

牛子刻意求工,去了原备木条,改选山中坚藤编成,甚是轻巧细密。王渊见了大喜,忙喊:“姊姊,快试穿看看。”灵姑正缝皮门帘,笑道:“要忙,你先滑去,我把这门帘赶做完了再来。”王渊恨不得就去试新,又不愿独去,穿上雪滑子,在洞前滑了一转又走回来,直催:“姊姊快点。”灵姑也不理他。

吕伟正和王守常布置那几间小屋,闻声走出,要过雪具一看,果然灵巧精细。笑道:

“牛子手工竟如此好法。这东西有用,闲来再做两副大人穿的,没风时都出去活动筋骨也好。”牛子见众人俱都称赞,喜得赶忙取了精细藤条,当时就在火旁编制。王守常道:

“牛子和渊儿倒是对劲,难得他偌大年纪也那么性急。”吕伟道:“灵儿性子也急,不过比渊儿大了几岁,稍微好些罢了。”王妻道:“灵姑多知轻重,渊儿比她差大多了。”

王渊见众人笑他,不好意思再催,急得在火池旁乱转。王妻见爱子猴急,笑对灵姑道:“做得差不多了,还有两小块我缝吧。再不去,渊儿要急哭了呢。”王渊道:“娘太挖苦人,我几时哭过?不是心急,实在那些梅花大可惜,也不知冻死了没有。”灵姑笑道:“你怕花冻死,不会一人先去看么?”随说也就将针线收拾,结好雪具。吕伟又令将手套和帽兜套上。那皮都经文叔用药草煮水连洗带硝,外皮雪也似白。吕伟道:

“这一身装束跟雪一样颜色,要打猎行军,只往雪里一趴,对方休想看得出来。只不知雪滑子合用不,真要是好,尽管冰雪封山,照样哪里都能去,不但快,还省力呢。”牛子插口道:“这藤条结实极了,跑多远也不会坏,雪住以后,我往远处再试它一试就晓得了。”

灵姑想要答话,王渊催走,便同出洞,二人先顺雪径往梅林驰去,走出十来丈,见昨扫雪径已被增高了七八尺,只比两旁凹些,便纵身一跃,到了上面。二人脚底都有功夫,雪冻成冰,越发好滑,一溜就是老远。此时风雪已止,只是冷极。二人虽着重棉厚皮不甚觉冷,但走太快时,面上露孔之处仍有些刺痛。热气一出口鼻,立即冻结,围着皮孔尽是冰花。二人还未走进梅林,见积雪丈许,梢矮一点的树木都成了一座座的小雪堆,看不见一点树干。灵姑关心那些梅花,方说要糟,身已滑进林去,猛闻寒香扑鼻,忙抬头往前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梅性耐冷,林中又多是千百年以上的老悔,元气淳厚,本固枝荣,每年受惯风雪侵袭,凌寒愈做。有花无叶,雪势虽大,梅枝上存不住。十九自坠,或是被风吹落,着雪无多。问有几枝花蕊繁聚之处雪积得多些,也全部冻凝。花雪融会,高簇枝头,琼玉英罪,顿成奇景。只昨晚二人所坐古梅,因有满树繁花,积雪最多。直的半株,冰雪丛叠,一层层直到顶尖,四周繁花交错,成了一座嵌花雪幢。横的半株,树干已埋入雪里,只剩千枝万蕊,带着满身冰雪挺出地面。白雪红梅,共耀明靓;寒香芳馥,沁人心脾。端的清绝人间,奇丽无涛。

二人踏雪滑行,绕寻了一周,不但梅花一株也未压折冻死,反觉各有妙景,观赏不尽,俱都欢喜非常。王渊提议风雪稍住入傍午再往石亭烤肉饮酒,同赏梅花。灵姑道:

“那不是山石?怎不见亭子?这么大风雪,莫不压倒了吧?”边说边往石前驰去。到了一看,那么长大一条山石,只石首最高处微露出四根尺许长的亭柱,余者上下四面俱被冰雪封埋,仍似原形隆起地面。二人又顺石脊雪地滑上去,往亭子里一看,里面竟成了一个与原亭差不多的空穴。亭顶积雪虽然盈丈,一则亭柱俱是粗大毛竹深插石孔以内,不易折倒;二则四外雪一埋,反而冻凝坚固,亭顶也做得结实,所以并未塌倒。

王渊见雪封太厚,无法登临,好生扫兴。灵姑笑道:“渊弟莫急,我想个法试它一下。”随将玉匣中飞刀放出,朝亭顶一指,银光飞入积雪之中。微一搅动,便听一片铮铮之声,密如贯珠,清脆娱耳。立时冻雪横飞,坚冰纷裂,随着银光扫荡之势四下纷坠。

银虹电舞,与四外白雪红梅交相掩映,光耀雪野,堆灿无俦。不消片刻,丈许厚的冰雪逐渐削落,仅剩尺许厚薄一层。跟着灵姑又将亭外积雪如法炮制,现出全亭,才行止住。

收刀入内一看,昨日未取完的什物俱在,一点也未残破。王渊拍手喜道:“这法子太好了。姊姊何不把这小石山积雪一齐去尽?”灵姑道:“我说你俗不是?四外积雪一两丈高,石脊已然埋入雪里,如把全雪去尽,露出石头,有甚意思,难得头半截高,我们又不是上不来。如只去围亭一带,恰比四外的雪高些,在香雪海里现出一个茅亭,岂不更妙?我用飞刀修雪,叫它再好看些。你回洞送信,告知牛子,赶紧预备饮食柴炭,少时好吃。”王渊应声,飞驰而去。

灵姑正用飞刀修扫山石上面积雪,忽闻一股幽香自右侧袭来。猛想崖上还有大片梅花,只顾指挥飞刀扫荡积雪,尚未查看。抬头一看,崖腰上那片梅树,初移植时因想利用山崖形势,尽挑选些轮园盘曲的奇干虬姿,多是侧悬倒挂。样子虽然好看,可是树年不老,枝多花繁,又当背风之地,雪落上面容易积住。天再骤寒,上层一冻,大雪继降,随降随冻,越积越多。崖顶积雪不时崩落,压折了好几株,没压坏的也吃雪盖住。花与雪冻成一团,仅有少许下层短干在冰雪不到的缝隙中微露出几枝红芳,虽居重压之下,依然做寒自秀,含英欲吐,孤节清操,幽香细细,倍增高洁,观之神往。全不似别的庸芳俗卉,微经风雨初寒,便自凋零憔悴,现出可怜之色。

灵姑生平最爱梅花,见状好生爱惜,忙又指挥飞刀去除花问积雪。知道飞刀锋利,山石林木略触微芒,便会碎裂,因此做得格外仔细。不料神物通灵,竞如人意,也懂得爱护仙葩,只管随灵姑意旨,时大时小,上下穿行,更番搅削于香雪丛中,并未伤及一枝一蕊。渐渐雪多去尽,露出红梅花树。灵姑恐伤损花树,因此凡见花大繁的,便让留着一点残雪,树上积雪也不去尽。这样一来,满目红芳,陪衬许多玉干琼枝,冰花雪蕊,越显得名花丰神,出尘绝世。这次时光却费了不少。梅花现出以后,灵姑把那被崩雪压断的枝干取来,插在亭外积雪之中。回顾崖上,意犹未尽,又指刀光,向那积雪较多的梅枝徐徐扫削。

吕、王等老少五人也各携了食盐、用具,笑语踏雪而来,老远望见石亭外多了十好几株梅花,俱都惊奇。见面一问,才知是崖上断干插的。灵姑见众人都穿有一双雪滑子,说:“牛子怎做得这快?”王渊道:“他只做了三只,余下是大家做的,我还做了一只呢。”王妻笑道:“姑娘想得好主意。仙家法宝,也真灵异,多坚硬的东西,挨着就断,花却没有伤损。”灵姑闻言,猛然想起一事,忙向吕伟道:“爹爹且等一会,我回洞去取点东西就来。”说罢,收刀便往石下滑落。王渊问:“姊姊取什么东西?”灵姑已然滑出老远,一条白影在雪皮上疾驰如飞,晃眼不见。

王守常道:“渊儿你看,姊姊比你没大几岁,身子多么轻快,这身功夫,便成名老辈中也找不出几位来。难得有吕伯父这好名师,你偏贪玩,不知用功,将来怎好呢?”

王渊低头不语。吕伟道:“渊娃近日颇有进境。昨晚听灵儿说,他短短时期,居然把踏雪无痕的轻功练会了一半呢。说他不用功爱玩,那真冤枉。须知灵儿近来内外功进境极快,一多半还是仗着仙传练气之功。要论天分禀赋,他二人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灵儿有些缘法,能得仙人垂青罢了。”王守常惊道:“大哥这话想必不差。可是渊儿性情,小弟深知,天分倒有一点,只是见异思迁,没有恒心。那踏雪无痕的轻功,岂是三月两月所能练成?他每日玩的时候居多,用那点功我都亲见,哪有如此容易?”

吕伟笑道:“灵儿先说,我也以为言之稍过。适才一同踏雪,我才看出他果然身轻,不似以前,并还不是存心提气卖弄。雪都冰冻,不留心看他不出,我却一望而知。除非也有仙缘遇合,服了什么轻身腱骨的灵药,哪能到此境地?非私下苦功不可。年轻人好胜,有灵儿比着,不由他不暗中发奋,你哪里知道?”

守常仍将信将疑道:“他背人用功,从不背我。前几天我还见他在草皮上苦练,并无什么进境,几天工夫怎会如此?”吕伟见王渊脸涨通红,似有愧容,并不争辩,正要喊他试,忽见一幢红影在林外移动。王渊道:“姊姊来了,我接她去。”随说随往下跳。

王守常留神查看,王渊滑过的地方雪痕果然浅得不易看出,方才信了。二人俱当他借词故意显露,既已看出,也就没有命他再试。晃眼之间,灵姑带着一幢红影,飞驶回转。

原来吕氏父女因天蜈珠夜间宝光上烛重霄,恐启异类觎觊,自从上次诛蛇一用后,只和尤文叔谈起前事时取出看了一看,一向藏在筐内不曾佩带。适才灵姑忽想起这么好雪景,若将此珠取来作个陪衬,必更好看。她本是偶然兴到,事出无心,谁知此珠乃千年灵物丹元,不但辟毒辟邪,连水火寒暑俱能辟御。当日奇冷。嘘气成霜,王守常夫妻和牛子的皮衣履帽兜又尚未制全,一到亭内,便七手八脚忙着把火升上,围火而坐。身上虽穿着厚棉,仍是互相喊冷,手脚不能离火。等灵姑回亭将珠取出,立时满亭红光照耀,须眉皆赤。

王渊说:“姊姊未到时,珠还没有出囊,宝气已是上冲霄汉。虽不似夜来那么光芒朗耀,但比起晴天胜强十倍。如将此珠托在手内,绕着梅林滑雪飞驰,珠光宝气映着白雪红梅,定是奇景,我们快试试去。”王妻道:“好容易烤了会火,刚暖和一点,你又磨着姊姊滑雪去。就滑,也等吃几杯热酒,把肚皮装饱,到底也挡一点寒。你看吕伯父和你爹那么爱看好风景的都在烤火,没有走开,怎么只有你这娃儿就忙起来了。”王渊道:“刚才倒是真冷,身上还好,脸上凡透气的地方都冻木了。这会一点都不觉得呢。”

王妻道:“那还用你说,离开火试试,这会我还不觉得冷呢。你姊姊刚来,她跑这一路,问她冷是不冷就知道了。”灵姑道:“先脸上透风处跟刀刮一样,这会却不觉得呢。”

王渊道:“娘看如何?”王妻只当灵姑也想当时滑雪,笑道:“灵姑娘又护他,我不信跑得那么快会不冷的。”

王守常道:“侄女未进亭时,我脸和手脚冻发了木。心还在想,梅花雪景虽然好极,照此寒天,多坐下去,非冻病不可,若吃完还是这样,只好回洞了。就侄女进来这一会才不冷的。此亭四面透风,多大火力,也不能使全身上下一齐暖和,莫非是天气转了吗?”牛子笑道:“这雪还没有下足,不到明年二月,休想天气转过来。”吕伟闻言也觉通身忽然暖和,事情奇怪。一看灵姑已将手套取下,拿着天蜈珠伸向火中试验辟火功效,珠才挨近,还未深入,火光便已微弱敛熄,心中一动。

灵姑忽然笑道:“我到下面走走就来。”随朝吕伟一使眼色,往下纵落。离亭数丈,回问王渊:“此时冷不?”灵姑才一离亭,众人便觉冷气侵肌,寒威逼人,又和适才一样,好生奇怪。吕伟笑道:“想不到此珠还能辟寒,等灵儿再上来就试出来了。”灵姑随即纵上,果又不冷。连试两次,无不应验。这一来,只须有珠在侧,不复再怯酷寒,非但洞中可以随意居处,便哪里也都能去。众人无不喜出望外,称妙不置。由此灵姑又将宝珠带在身旁,不再收藏筐内了。

吕伟先颇嫌冷,原意饮些热酒,待身子烤暖,再起徘徊观赏。见天蜈珠如此灵效,不禁老兴勃发,笑喊:“灵儿,酒热也未?大家痛饮几杯,我也随你们滑一回雪去。这么好景致,我还没顾得细看呢。”灵姑忙把酒斟上。众人都脱了手套,对着四面寒香冷艳饮酒烤肉。肉已冻凝,切得极薄,放在铁丝网上经杉柴一烤,分外香腴。牛子向来大块烤吃,这次也学样改切薄片。众人俱吃得快活非常。

吕伟吃了半饱,便即立起,说天大冷,恐王妻禁受不住,命将宝珠留在亭内。王妻道:“此时周身暖和,我们还在吃呢,又烤着火。亭外寒风冷气跟刀子一样,大哥同灵姑、渊儿滑雪飞跑,离了此珠怎当得住?”吕伟道:“我从小在江湖上奔走,什么冷热辛苦不曾受过,冷算什么?要没有此珠,不也过么?这些酒肉下肚,再穿上这一身厚皮,哪还有怕冷之理?我决无妨。至于灵儿他们年轻娃儿,更应该乘此冷天熬练筋骨。珠只一粒,三个人也分持不来。弟妹身子单薄,还是留下的好。”灵姑因自己未觉很冷,又以为老父内功甚好,酒后跑动,当不畏寒,闻言便将珠递过去。王妻不便再拒,只得接下。

吕伟哪知早上已受酷寒侵袭,仗着体力强健,当时不曾发作,病却隐伏在内。便王守常、牛子、王渊三人,也各受了寒疾,只没吕伟的重,发作较缓罢了。当下说罢,穿上雪具,同两小兄妹起身。牛子见主人滑雪,不禁技痒,也丢下烤肉、锅魁,相随同往。

这时风势渐起,吕伟经爱女劝说,预先戴上帽兜。不料,身才纵落亭下,猛觉冷风扑面,由气孔中透进,针扎也似。酒后热脸,吃寒气一逼,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鼻孔立即冰凉,冻发了木。周身皮裹甚紧,虽然风透不进,却己没有先前温暖,天气竟比初出洞时又冷好些。这才知道离开宝珠,寒暖竟有天渊之别,灵姑觉出天又加寒,忙问:

“爹爹冷吗?”吕伟人老恃强,雄心犹在,话已出口,不愿示弱,以为跑起来一运用功夫,决能抵御。笑说:“我们由暖和处来,自然显得冷些。一跑就不冷了。”又问王渊、牛子,俱答并不怎样。这老少四人,灵姑最能耐冷,不必说了;王渊贪玩好胜,就冷也不肯说;牛子既要卖弄精神,讨好主人,又怕王渊笑他老牛无用,也很逞强,不肯退缩,灵姑一时大意,误信老父之言,见都说无妨,也就没有劝阻。当下各展身手,朝梅花林内驰去。

吕伟一面滑驰,一面观看王渊脚底功夫,随时指点。牛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有天生蛮力,身轻矫捷,滑雪更是惯技,猿蹲虎踞,鸟飞蛇窜,左旋右转,前仰后合,手足并用,时单时双,往来飞驶于银海香雪丛中,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花样。引得灵姑、王渊哈哈大笑,相随学样。吕伟也是忍俊夸赞不已。四人先时滑得高兴,俱不十分觉冷。滑有个把时辰,吕伟知道牛子好强奋勇,只要别人一夸,连命都不顾。见他脸上直冒热气,满帽兜儿尽是白霜,还在雪中起落飞驶不已,恐其太累,吩咐三人暂停,走至梅林赏花,少时再滑一会,回亭饮食。三人依言,随同走到一株粗有数抱,形态清奇古秀的老树下停住,歇息赏花。

灵姑重又提起王渊昨日由雪皮上用轻功往上拔起,才下新雪居然不见深痕之事。吕伟虽看出王渊足底轻灵,与前有异,也觉进境太速,闻言答道:“昨晚听你说过,适才留心细看,果然不差。只是他父亲说得也颇有道理,短短日期,怎进境比我当年下苦练时还快?太奇怪了。”随命王渊再用前法试演一回。王渊功夫本非循序渐进苦练而成,昨日不过一时好胜,想博灵姑欢喜。此时一听吕伟叫他面试,唯恐吕伟老眼无花,看出功力不符,究问详情,不由心中焦急。又不好不试,只得照吕氏父女所传,加些做作,飞身拔起,落在树干之上。正想借梅花岔过,不料近日身轻气足已异往常,照那纵起神情又不应有此境地,休说吕伟,连灵姑都看出不对,好生奇怪。

二人方欲唤下盘问,不料吕伟忽然病倒。原来吕伟早晨受冻后,病已人体,适才又由暖处出冒寒风,严寒之气往里一逼,病更加重,深入体内。先时贾勇滑雪,一边运气,意欲借以抵御寒威,用力稍过,身上见了微汗,外面仍觉奇冷。滑行之时,只觉脊腰间一阵发酸发冷,还不觉怎样。这一停住,重病立时发作,忽然接连两三个寒噤打过,便觉通身火热,头晕眼花,站立不住。知道不好,刚喊得一声:“灵儿快来扶我!”人已摇摇欲倒。灵姑正和树上王渊说话,闻声惊顾,见状骇极。忙纵过去,一把扶住,急问:

“爹爹怎么了?”吕伟又是一个寒噤打过,身上便改了奇冷,上下牙齿捉对抖颤,话都说不出来,四肢更无一毫气力,只把头摇了一摇。吓得灵姑两眼眶急泪珠凝,几乎哭出声来。不敢再问,颤声忙令王渊驰往亭上报信,请王氏夫妻速回,就便把珠取来应用。

自和牛子一边一个,扶持老父背朝前面,半托半抱,往玉灵崖归途一面滑去。王渊也甚忧急,没到亭前,隔老远便大声急喊。王氏夫妻也由亭上望见,同由斜刺里赶来。王渊首先迎上,要过宝珠,便往回跑。珠一拿去,王氏夫妻便觉奇冷难当。尚幸那是必由之路,晃眼灵姑等也相继赶到,挨在一起同走,才免了酷寒侵袭。

老少六人同返洞内小屋之中,将吕伟放倒床上,池火添旺。把先放池边的开水倒上一碗,冲好姜汤。吕伟已寒热交作,不知人事了。灵姑急泪交流,匆匆取出自配救急灵药,撬开老父牙关,灌下姜汤。又把老人扶起,用热水浸洗双足。用了好些急救之法,吕伟仍是昏迷不醒。病象更是奇险,一会周身火热,摸去烫手;一会又通体冰凉侵骨,手足牙齿一齐抖战,只不出声。灵姑情急心乱,无计可施,竟未想到夭蜈珠。最后还是王妻提醒,断定吕伟受了重寒,又吃了些不易消化的烤肉,寒热夹攻,宝珠既有御寒辟热之功,何不一试?灵姑才将天蜈珠拿起,向吕伟前后心滚转了一阵。这一来,果然寒热顿止,人也张口喘息,能够低声说话。

灵姑忙凑到头前问道:“爹爹好些了么?”吕伟颤声答道:“女儿,告诉大家安心,我只受了重寒感冒,现时寒热得难受,服我自制神曲就好,不要紧的。”灵姑见老父气息微弱,忙忍泪劝道:“爹爹,少说话劳神,养一会神吧。神曲已熬好了。”说时,王妻已将先熬就的神曲倒好,到外面略转,端到榻前。灵姑试了冷热,用汤匙喂了下去。

仍守伺在侧,用珠向前后心滚转。

众人初意病人既能张口,当可转危为安。谁知宝珠虽有抵御寒热之功,却无去疾之效。加以吕伟奔走江湖数十年,受尽寒风暑湿、饥渴劳顿,平日虽仗着武功精纯,骨气坚强,不曾发作,却多半隐积于内,不病则已,一病就是重的。当日又受那么重酷寒,病初起时,心里直似包着一层寒冰,从骨髓里冒着凉气。冷过一会,又觉通身火炙,心里仍是冰凉,难受己极,口张不开,自觉快要断气。幸得宝珠之力减了寒热难受,周身骨节却酸痛起来。嗣后又服了两回药,终未再有减轻之象。只说心凉,命将宝珠放在前心,用布扎好。灵姑看出老父咬牙蹙眉,气息微弱,料定还有别的痛苦,强忍未说。恐老父着急加病,又不敢哭,几次把眼泪强忍回去,心如刀扎一样。她依言将珠扎好,见老父似已入睡,忙去外面焚香,叩求仙灵垂救。

众人正忧急问,不料吕伟的病还没见好兆,王氏父子的寒疾也相次发作。先是王守常见王渊随灵姑到外面跪祷一阵,进屋时脸上通红,又加了一件棉袍,觉着奇怪。这时洞口皮帘业已挂起,密不透风;且王妻怕冷,赏雪以前早把所在大小火他一齐升旺,才行走出;回来吕伟一病,火更加旺。洞中存积柴炭极多,尤其从文叔洞内运来的石煤、石油,发火既易,火力更强,又极经烧。一任洞外风雪酷寒,洞内却是温暖如春。洞角石后几间小屋,连重棉都穿不住,别人只有改穿薄的,王渊何以还要往上加?王守常心中一动,近前悄问:“你穿这么多作甚?”王渊说:“我背脊骨冷。你这会脸怎是红的?”王守常一摸王渊和自己的额前都是火热,手却冰凉。心刚一动,觉自己背脊也直冒凉气,跟着又打了一个冷战,情知不妙。因吕伟病重,王妻、牛子正助灵站剪药、熬稀饭,恐加他们愁急,忙把熬就的神曲倒出两碗,和王渊一同服下。又加几块新的在药罐内。悄声说道:“渊儿,你也病了,快到你娘屋床上睡一觉去,少时一出汗就好。”

王渊本就想睡,只因见众人都忙侍疾,不好意思。经乃父一逼,自己也党支持不住,只得依言睡讫。

王守常给爱子盖好走出,坐在火旁,越来越觉头脑昏沉,四肢疲软。室中病人新睡,须人照料,不能离开。他正在咬牙强支,恰值灵姑、王妻一同走进。王妻一见面便吃惊,悄问道:“你怎脸上飞红,神气这样不好?莫不是也病了吧?渊儿呢?”王守常强挣答道:“渊儿起得太早,坐在这里发困,我逼他到你屋里去睡了。我大约受了点感冒,已吃了一大碗神曲,不要紧的。你自服侍病人,不要管我。”灵姑看他神色,病也不轻,心里也越发愁急。忙道:“大叔,我们山居无处延医,全仗自己保重。我看大叔病象已现。这都是早起受寒之故,快请上床安睡,吃点药发汗的好。大婶已帮我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有我服侍爹爹已足,索性连大婶也睡一会吧。要都生病,如何得了?”王守常也实无力支持,只得起立,身子兀是发飘,由王妻扶进房去脱衣卧倒。灵姑也随进去相助照料。再看王渊已然睡着,和乃父一样,寒热大作,连服了几次药也未减轻。到了晚来,牛子也相继病倒。

这一来,只有灵姑、王妻两人没病,怎不焦急万状。还算王守常父子病势稍轻,虽然寒热发虚,不能起坐,饮食尚能进口。牛子比较沉重,仗着生来结实,没有吕伟病象来得凶险。灵姑一面忧急父病,一面还得强自镇静宽慰王妻,防她也忧急成病,更不好办,端的痛苦达到极点。每日衣不解带,和王妻无日无夜服侍病人,饮食俱难下咽,别的事更顾不得了。二人急得无法,便各自背人吞声饮位;撞上时,便相互劝勉,越劝越伤心,又相抱低声痛哭一场。

似这样整天愁眉泪眼,心似油煎,过了数日,王渊才略好一些,勉强可以下地,不再行动须人。王守常和牛子只是发汗大多,周身作痛,四肢绵软,胃口不开,病势也有转好之象。吕伟仍和头天一样,虽不加重,却一毫也未减退,灵姑几次供了玉匣,焚香虔诚祷告,想将匣底仙人赐柬和灵药取出求救,但头都磕肿,并无影响。

又是十天过去。灵姑眼看老父咬牙皱眉,一息奄奄,睡在床上,痛苦万状,心如刀绞。暗忖:“照仙人昔日所说和向笃临别之言,老父灾害俱自外来,怎又变成自己发作?

玉匣仙柬不肯出现,此疾决不致命。但这痛苦叫爹爹如何忍受?替又替不了。想寻向笃一问,偏又人多病倒,自己一走,只大婶一人在洞,虽说大雪封山,人兽绝迹,到底也不放心。”正想不出主意,鹦鹉灵奴忽在牛子房中叫道:“老牛要吃茶呢。”灵姑一听,顿时有了主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洛公子 wtw1974 人生得意时须纵欢 春满香夏 曼陀罗妖精 山村情事 都市花语 一念之私 官人官色 乡村艳医 四合院之采购员的日常生活 瘦不了 风流少爷 穿越后系统给双修功法什么意思? 明星潜规则之皇 武布中华 权色官途 穿越四合院之开局落户四合院 武侠之我是绝世高手 武神主宰 
经典收藏猎艳江湖 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我是个大佬 书生笑 清锋魔图 我来书写时光 万世剑冢 我在南朝当狱厨那些年 偷我天赋,我能强化 仙渡 重生地球之徐福 我家仙子多有病 我家王妃封印又掉了 落云仙途 最后一只六耳 老僧修个佛 洪荒我真不是蚩尤 仙灵漫途 乘龙引 废仙记 玄幻之异世悍皇 
最近更新神雕杨过:蓉儿你要稳住! 诡中武道 花痴太监俏寡妇 剑将至,斩业长明 寇仲成了新世界的开创者 华夏群雄异世论武 钓鱼英雄传 药力,无限进化! 武综世界的江湖大佬 从天龙开始的长生者 杀手的江湖视角 权倾天下:吾乃督公九千岁 综穿:予你偏爱 镜中无境 我推演出了人仙武道 诸天:从武侠到黑神话 驭世 龙虎村 诸天:从综武天山开始 穿越剑影 
青城十九侠 还珠楼主 - 青城十九侠txt下载 - 青城十九侠最新章节 - 青城十九侠全文阅读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