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医疗中心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璃心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每日例行的生命能量疏导，指尖萦绕的翠绿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苏沉舟体内那片狂暴后残留的能量废墟。
阿木（已醒来）守在一旁，粗壮的手臂上缠绕着尚未完全恢复生机的黯淡菌丝，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能量反噬。
突然——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苏沉舟体内爆发出来。
他身下那特制的、能够承受高强度能量冲击的维生平台，猛地剧烈震颤，合金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连接在他身上的数十个生命监测探头瞬间过载，刺目的红色警报光疯狂闪烁，将整个医疗舱映照得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
璃心惊呼，被一股无形的、混杂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能量气浪推得踉跄后退。
阿木低吼一声，双臂猛地按在地面，残存的菌丝疯狂涌出，试图加固周围的能量屏障，但那些菌丝在接触到逸散能量的瞬间，竟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迅速蜷曲、焦化。
就在这片混乱中，苏沉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苏醒，更像是某种古老凶兽的苏醒。
他的瞳孔深处，金、黑、紫、银四色异芒如同被囚禁的闪电般疯狂窜动、交织、湮灭，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之色。
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漫起臭氧和某种高维法则摩擦产生的奇异焦糊味。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从苏沉舟喉咙深处挤出。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混乱到了极点的战场。
虫界磅礴的生命本源在他经脉中奔腾，却带着一种野性的、不受控的疯长意味；
虚空奇点残留的破灭能量在他骨骼间流窜，每一次涌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细微的爆鸣；
一丝来自王座领域的、冰冷而充满秩序气息的力量，如同最顽固的病毒，试图将他的神经网络同化、改造；
而最深处的混沌本源，这个他力量的核心，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饕餮，贪婪而狂暴地吞噬、撕扯着另外三股力量，试图将它们彻底碾碎、融合。
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左手，却发现整条手臂的肌肉和能量脉络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皮肤下隐隐透出四种不同颜色的流光，如同有活的能量蛇在皮下窜动。
当他摊开手掌，目光落在掌心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那些原本普通的掌纹，此刻竟然浮现出了极其细微、却与遥远维度外那座王座表面纹路同源的能量刻痕。
透过这丝诡异的联系，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王座领域深处，那如同宇宙心跳般规律而冰冷的能量搏动。
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冰冷而宏大：
“拥抱它……掌控它……你将成为新的尺度，新的规则……”
“滚出去！”
苏沉舟猛地甩头，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试图用物理的剧痛驱散这精神的侵蚀。
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那股高维秩序的排斥感，如同海啸般涌来，王座的气息让他感到恶心，如同嗅到了天敌的味道。
他粗暴地扯掉身上那些碍事的传感器和输液管，裸露出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能量瘢痕，颜色在四色之间不断变幻，仿佛某种极不稳定的封印。
“苏大哥！别乱动！”
璃心强忍着能量威压带来的不适，再次扑到床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试图用生命能量安抚他体内暴走的乱流。
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才勉强构筑起来的能量疏导网络，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崩坏：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塞满了炸药桶，再强行调动力量，会彻底炸开的！”
苏沉舟的目光聚焦在璃心写满疲惫和担忧的脸上，这才注意到她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甚至连那头象征着生机的翠绿长发，都失去了不少光泽，鬓角处竟真的出现了几缕刺眼的银丝。
他喉咙动了动，刚想说什么——
“噗——”
璃心却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指缝间渗出了淡金色的、蕴含着生命本源的血液，滴滴落在苏沉舟的手背上，灼热而刺目。
“你……”
苏沉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没事！”
璃心飞快地擦掉血迹，强行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
“你能醒过来，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稳住他那濒临彻底湮灭的混沌核心，她几乎耗尽了积攒多年的生命本源。
就在这时，隔壁另一个维生舱传来一声轻微的气密阀释放声。
舱门滑开，叶红鲤动作略显僵硬地坐起身。
她的左臂和左腿此刻已被更换为型号更新、结构更复杂的机械义肢，哑光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冽的光泽。
她缓缓转动了一下新的机械义眼，那冰蓝色的镜片深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生物组织修复度：78.5%。机械系统同步率：91.2%。精神链接稳定性：警告，存在异常波动。”
她抬起全新的机械左手，五指精准地张开、握紧，发出细微的液压声，仿佛在测试新装备的性能。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绝对平静的、缺乏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陈述道：
“情感抑制模块过载后重启，默认阈值已调整。根据系统自检，‘三角平衡’模型中，绝对理性权重上升3.7个百分点。情感表达与共情能力可能出现功能性衰减。”
她转过头，冰蓝色的机械义眼精准地捕捉到苏沉舟的视线。
那张融合了生物与机械的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波动，既没有关切，也没有对自身状态的担忧，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感觉怎么样？”
苏沉舟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叶红鲤此刻的状态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叶红鲤的机械义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非标准查询。
短暂的延迟后，她给出了一个高度概括且实用的回答：
“躯体功能恢复至可作战标准。新装备性能提升23%。目前状态不影响后续任务执行效率。”
这冰冷而公式化的回应让苏沉舟愣了一下，随即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过来，让我看看。你这新眼睛，看起来贵了不少，别是又超预算了吧？”
叶红鲤依言走到床边，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毫米级计算。
她的机械义眼扫过苏沉舟胸口那些如同活物般搏动的能量瘢痕，数据在镜片上飞速滚动。
突然，她抬起冰冷的机械右手，指尖的精密传感器轻轻点在他锁骨下方一道最狰狞的、闪烁着混沌黑光的疤痕上。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混沌核心稳定性评估：61.2%，处于临界风险区间。建议：执行至少三次标准能量疏导协议，优先级：高。”
她的指尖没有任何温度，触感坚硬而客观。
苏沉舟一把抓住她的机械手腕，他能感觉到金属外壳下，能量线路高速运行带来的轻微震动和热度。
“叶红鲤，”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别老是盯着那些冰冷的数据。告诉我，你‘自己’感觉怎么样？还记得上次超频运算，你吐着机油骂我是‘不计后果的莽夫’的时候吗？”
叶红鲤的机械义眼再次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闪烁，内部的微型伺服马达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她尝试抽回手，但苏沉舟握得很紧。
“在非必要情况下，情感表达会降低决策效率。当前状态更符合高效作战需求。”
她平静地陈述，然后补充了一句：
“另外，你的握力已超出安全阈值，持续施压可能导致我腕部精密传感器校准失效。”
“如果我就是不松手呢？”
苏沉舟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故意稍稍加重了力道，目光紧盯着她那毫无波澜的机械瞳孔。
叶红鲤停止了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冰蓝色的镜片倒映着他有些焦躁的面容。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用一种仿佛在朗读说明书般的平直语调回应：
“根据历史交互数据及行为模式分析，你当前的行为有83.5%的概率，属于人类社交行为中……‘表达关心’的一种非典型方式？”
这句极其生硬、甚至有些滑稽的“解读”，让旁边紧张关注着的璃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医疗舱内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一丝缝隙。
苏沉舟也忍不住失笑，松开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他放手时，他注意到叶红鲤那崭新的机械手指关节连接处，似乎还残留着一小块不太起眼的、已经干涸的深色油污痕迹——那是上次大战前，她熬夜为他紧急调试混沌稳定器时不小心蹭上的。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苏沉舟心中那莫名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
有些东西，或许只是被深藏了，并未真正消失。
“报告！苏兄！”
灵风的声音在医疗舱门口响起，他拄着合金拐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影骸在‘破碎星渊’有异常集结的迹象，雨柔刚传回加密情报。”
他的目光在苏沉舟和叶红鲤身上扫过，看到两人都清醒着并能进行交流，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
“看来，我们的核心战力，差不多都归位了。”
叶红鲤闻言，立刻转身向门口走去，步伐依旧精准如一。
只是在与灵风擦肩而过时，她冰蓝色的义眼余光，似乎在他肩膀上那仍在微微渗血的绷带处，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几秒。
苏沉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布满诡异能量纹路、仿佛连接着某个恐怖存在的手掌。
体内四种力量的撕扯感依旧清晰，对王座的渴望与排斥仍在拉锯。
但此刻，感受到同伴的存在，感受到那份即便被理性压抑却并未完全泯灭的羁绊，他心中那份因力量异变而产生的躁动与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璃心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指尖传来的温度温暖而真实：
“别太担心红鲤，她需要时间适应和修复。就像你，也需要时间学会如何与你这身……‘全新’的力量共存。”
苏沉舟接过水杯，指尖的微颤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望向窗外，虫界的废墟上，新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不同种族的身影在其中忙碌穿梭，孩童的嬉笑声随风隐约传来。
这些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景象，像是最坚固的锚，将他从混沌与高维的低语中，牢牢地拉回了现实。
“时间……”
他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暖流驱散体内的寒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而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
远处，船坞方向传来了能量锻锤富有节奏的轰鸣声，仿佛在为下一场更加艰险的远征，敲响激昂的战鼓。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