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洛温那铺展于地底的精密精神力网络，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林朵朵意识回归时那轻微的能量波动。
他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松，但理智让他立刻压下了所有情绪，呼吸节奏、身体姿态无一变化，依旧完美地扮演着深陷梦境、对外界毫无所觉的沉睡者，只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悄悄等待着一个能将林朵朵安全带离混乱旋涡的绝佳时机。
林朵朵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
篝火的暖光驱散了梦境残留的眩晕感，但也让她瞬间意识到环境的陌生与身体的僵硬。
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靠坐在岩壁边、双目紧闭、面色沉静的墨洛温。
“墨洛温？”
她心中一紧，连忙挪过去，冰凉的小手轻轻贴上他的脸颊，触感温热，让她稍安。
但仍止不住担忧，“墨洛温，你没事吧？醒醒！”
指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力道，是墨洛温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快速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那力道很轻，却带着清晰的安抚意味。
林朵朵的话戛然而止，聪明的她瞬间领会，将更多的疑问咽了回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心脏却因为这份无声的默契和潜在的危机而跳得更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些许虚弱的清冽声音：
“你醒了。”
林朵朵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坐在一架金属轮椅上的夜枕书。
他脸色依旧苍白，在篝火跳跃的光线下，精致的五官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比梦境中少了几分虚幻的柔和，多了几分真实的复杂。
更让她惊讶的是，山洞里还有另外两个人，背对着洞口方向，正对着空气不断结着手印，周身流转着奇异的光晕，显然正在维持着什么。
“夜枕书？你怎么在这里？”
林朵朵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环顾这个真实感十足却危机四伏的山洞，有些不确定地追问，“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回归现实的夜枕书，褪去了梦境中“顾言”的伪装，也失去了梦境里可以自由行走的“健全”。
面对眼前鲜活、明媚、眼里还带着刚醒来的懵懂与警惕的林朵朵，坐在轮椅上的他，那份深植骨髓的自卑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感到无所适从，甚至连与她坦然对视的勇气都在流失。
最终，他只是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低沉却肯定：“这里是现实。”
林朵朵点点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带着好奇和警惕，走向了那两位背对的身影。
她越过了夜枕书，站到了夜怀苍和长老身后，透过山洞口不算宽敞的缝隙向外望去。
天光已微微泛亮，但风雪未止。
而比风雪更混乱的，是洞外汇聚的能量光芒和隐约传来的爆炸、嘶吼声。
即使视线受限，也能感受到外面正陷入怎样一场疯狂的混战。
她的心重重一沉，脸色也白了白。
她沉默地走回夜枕书身边，沉重的步伐显示出她心情的凝重。
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停留在他那与周遭激烈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上。
想起梦境中最后他的警告，想起他提及现实危机时的焦急，林朵朵心中一动。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夜枕书消瘦的肩头。
那手掌不大，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暖，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这段时间……是你在这里守护着我吗？”
她声音很轻，带着感激，“谢谢你。”
肩头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夜枕书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抬眼，撞进林朵朵清澈见底、盛满真诚谢意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对残障的异样眼光，只有纯粹的感激。
然而，这目光却像最亮的探照灯，照得他内心那些阴暗的角落。
利用梦境窥探她隐私的卑劣、因私心将她困于险境的愧疚、以及自身残缺带来的无尽自卑，无所遁形。
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堵塞了喉咙。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道歉，想坦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逃避般地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翻涌的思绪，也隔绝了那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的纯粹善意。
林朵朵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了他在梦境中那句低沉的“无用之人”，以为他还沉浸在自己身体的痛苦和悲伤中，无法自拔。
一股想要帮助他的冲动油然而生。
林朵朵挺了挺胸脯，语气带着一种医者般的笃定：“我刚才……嗯，怎么说呢，用精神力稍微感知了一下。”
她斟酌着用词，其实是在净化之力流动时自然感知到的。
“你身体里好多地方的能量通路都堵住了，像打了死结。精神层面倒是还算平稳，暴动值不高，但是……”
她皱了皱眉，努力描述那种感觉，“基因层面好像有种……在慢慢‘生锈’、退化一样的感觉。”
她描述得并不专业，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夜枕书平静地听着，没有丝毫意外或反驳。
他对自己身体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比林朵朵描述的更糟、更绝望。
这些年来，他听过太多类似的、甚至更严重的诊断，早已麻木。
听到林朵朵的话，他只是认命般地将眼眸垂得更低，已经准备好接受又一次的判决。
林朵朵看着他这副“放弃治疗”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连忙补充道：
“不过！我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些堵塞上！身体能量不通，新陈代谢和修复机制都乱套了，基因得不到好的能量滋养，肯定越来越差呀！我……我的异能，说不定可以帮你把这些堵塞疏通开！”
她话音刚落，夜枕书似乎还没从习惯性的低落中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以为这只是一句寻常的无意义安慰。
但下一秒，他猛地抬起了头。
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笼罩着阴郁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死死地盯住林朵朵，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真的吗？！” 比夜枕书反应更激烈的是夜怀苍。
他猛地回头，脸上满是狂喜与不敢置信，连手中维持梦境结界的手印都中断了一瞬，导致洞外“迷途之梦”的波动出现了一丝紊乱。
“族长！专注！”
长老焦急地低声提醒，声音发颤，显然内心也因这个消息掀起了惊涛骇浪。
夜怀苍这才如梦初醒，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连忙回头，将更多能量注入结界，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粗重的呼吸暴露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林朵朵被夜枕书震惊的眼神和夜怀苍的过激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点点头：
“嗯！我觉得可以试试。”
她又看向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夜枕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带上了一点俏皮，“喂，夜枕书？你怎么了？高兴傻了？”
夜枕书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向清冽平稳的语调罕见地出现了结巴和不确定：
“我……我只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诊断结果。”
不是宣判，而是希望？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以至于他不敢轻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