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刚蒙蒙亮，白起便已整理好玄甲，在内侍的引领下再次面见秦王嬴稷。
两人在寻常的偏殿见面，嬴稷只是简单问了几句昨夜休息得如何，便挥退了所有侍从，甚至连殿门外的守卫都遣远了些。
“随寡人来。”
嬴稷神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凝重。
他引着白起，穿过几道隐蔽的回廊，来到一处位于宫殿深处、毫不起眼的石室前。
石室的墙壁上，镌刻着无数细密繁复的暗金色符文，隐隐流动着奇异的力量波动，形成一道强大的隔绝屏障。
踏入石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室内只有一张石桌，两方石凳，以及墙壁上几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
嬴稷率先坐下，示意白起也坐。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在密闭的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武安君，昨日你已见过政儿。以你观之，如何？”
白起端坐如钟，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柄在自身杀意淬炼下诞生的、蕴含着弑神之念的秩序之刃，以及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王孙政……年仅四岁，心志之坚，臣生平仅见。其修行天赋……更是惊世骇俗。
炼律入韵之举石破天惊，更铸成那等……秩序之刃。堪称绝世妖孽，前无古人，后……恐亦难有来者。”
他给出了自己最高的评价，不带丝毫夸张。
嬴稷听完，脸上却并未有多少喜色。
反而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骄傲，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忧虑。
“是啊，绝世妖孽……前无古人。”
他重复了一遍白起的话，目光锐利地看向白起。
“但寡人还可以告诉你，如此修行天赋，堪称逆天的孩子，我秦国……不止政儿一个。”
白起虎目一凝，心中剧震。一个嬴政已是天地异数，还有？
嬴稷不待他发问，继续沉声道：
“明昭，你见过了。她得了她外婆以生命熔炼的传承，山鬼咒言。两者相融成就接近本源法则的无色灵歌之力，如今已是四重熔炉境。”
白起想起昨日那小女孩无声无息间化解他部分杀意的奇异力量，心中了然，但四重熔炉境……依旧让他心惊。
这并非只是要有修行资质，还要有坚定的意志，这意味着心志早熟。
“嬴琅。”
嬴稷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政儿互调命格的兄弟。”
“什么！”
白起失声，猛地站起身，石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互调命格？何人如此大胆？
秦王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曾孙儿身上？
这简直是动摇国本的大逆不道之举！
“坐下。”
嬴稷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好在，只成功了一半。对方想用政儿为嬴琅挡灾，却反倒给寡人送来了一条真正的潜龙！
嬴琅他能吸收他人的痛苦转化为自身力量，如今，同样是四重熔炉境。”
白起缓缓坐回石凳，心潮澎湃，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吸收他人痛苦的情绪。”白起不知为何想到了巫咸族。
“还有，嬴琰。”
嬴稷继续投下重磅消息。
“巴蜀白家与我儿嬴蓝开之女。她传承的白家童谣灵歌，实则是巫的力量，能与巴蜀大地共鸣，调动山川地脉之气。如今，亦是四重境。”
石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起只觉得喉咙发干，一个嬴政，一个明昭，一个嬴琅，一个嬴琰……四个不满五岁的孩童，竟然都拥有如此逆天的天赋与实力？
这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简直是……天方夜谭！
嬴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武安君，你说，我秦国的天命，当真就强横至此吗？
巫咸族的重生东君祭司，凭借直接借用东皇太一的力量，也不过是五耀境，虽强于我秦国常规的五重境，但巫咸族这等层次的高手，能有几个？”
他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质问，更像是自问：
“为何？！为何天地气运，仿佛在短短几年间，如此集中地倾注于我秦国？倾注于这几个稚龄孩童之身？”
白起被嬴稷这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这位杀神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看向嬴稷，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王上……您的意思是……难道我秦国……将有倾覆之大难临头！这些孩子……是应劫而生！”
若非面临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大劫难，天地岂会如此慷慨，在同一时代、同一地域，降下如此多的妖？
嬴稷死死盯着白起，那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中，终于清晰地映出了那深藏已久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与沉重。
嬴稷看着白起脸上那显而易见的、认为秦国将有大难临头的惊惧，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错。”
这一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白起瞬间愣住。
“非是我秦国将有大难。”
嬴稷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在陈述一个至高无上的真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如今，我秦国的国运最强，最为集中，才有了政儿。”
白起眉头紧锁，更加莫名所以。
国运强盛，诞生天才，这逻辑他懂，但方才王上明明在担忧……
嬴稷仿佛看穿了他的困惑。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内缓缓踱步，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不可知的未来节点上。
“武安君，你的理解，还是顺流而下。”
嬴稷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起。
“你以为，是强大的秦国，孕育了强大的嬴政，对吗？”
白起下意识点头，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但寡人告诉你，顺序……或许反了。”
嬴稷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语气带着一种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