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风暴过后第七天，曙光避难所中央指挥室。
张译站在全息地图前，手指划过一片片红色的标记区域。那些代表着元素风暴造成的破坏——能量屏障发生器受损、防御工事崩塌、三个资源存储点被毁。更糟糕的是，就在半小时前，最后一批储备能源晶体也消耗殆尽，避难所的主要供电系统已经切换到了紧急备用电源。
“老陈的估算出来了，”林悦推门进来，银发有些凌乱，她刚刚结束与异能者协会的通讯，“修复所有受损设施，至少需要五百颗标准能量晶体、八十吨特种钢材，以及各种稀有金属。这还不包括日常消耗和储备。”
张译的手指停在全息地图的东北角，那里是商业联盟的飞艇“财富号”停靠的位置。“王会长那边怎么说？”
“他同意提供物资，”林悦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价格是市场价的三倍。而且要求用曙光避难所未来六个月的能量晶体产量做抵押。”
“六个月？”张译猛地转身，“上次谈判时不是说的三个月？”
“他说局势变了。”林悦走到全息地图前，调出几份数据报告，“元素风暴之后，全球能量晶体价格暴涨。天空之城、地下联盟，甚至连机械军团都在抢购物资。商业联盟现在掌握了定价权。”
张译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三倍价格已经是极限，六个月抵押意味着曙光避难所将彻底失去能源自主权，成为商业联盟的附庸。
“还有其他选择吗？”他问，尽管心里知道答案。
“铁拳会的哈罗德说可以借给我们一百颗晶体，但需要我们在下个月之前还他一百五十颗。”林悦顿了顿，“而且他明确表示，这是看在个人交情上，不会提供其他物资。”
“高利贷。”张译冷笑。
“自然守护者的长老们同意支援一批稀有植物，可以用来制作治疗药剂，但对能源和金属无能为力。”林悦继续汇报，“异能者协会那边，灵风前辈动用了储备，能提供二十颗晶体，但这已经是极限。星际探索队和机械军团都没有多余资源，他们也在备战。”
也就是说，能依靠的只有商业联盟。或者说，只有王富贵。
“他什么时候要答复？”张译问。
“今天中午之前。”林悦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小时。”
张译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避难所的孩子们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学习，战士们用简陋的武器巡逻，老陈在只有基本照明的实验室里工作。没有足够的能源，防御系统无法启动，医疗设备无法运转，食物存储库的制冷系统会停摆。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消息传出去，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敌对势力，很可能会趁虚而入。
“我去见他。”张译最终说。
“我跟你一起——”
“不，”张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找替代方案。任何可能的替代方案。废弃矿场、被遗忘的资源点、远古遗迹——任何地方，只要能找到资源。”
林悦看着他，那双银眸里映出他疲惫但坚定的脸。“好。”她说，“但你要答应我，别答应他六个月的抵押。我们可以用其他条件交换——技术共享、未来合作、甚至部分领土使用权。但能源自主权不能丢。”
“我知道。”张译抓起外套，“在我回来之前，让老陈把所有非必要能源消耗降到最低。告诉疤脸，加强外围警戒，尤其是商业联盟飞艇附近。如果谈判破裂，我不希望他们看到我们的虚弱。”
“财富号”飞艇的会客室里，茶香依旧。但这次，王富贵没有倒茶。他坐在那张红木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在他身后，两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像雕塑一样站立，他们的眼睛是机械义眼，散发着冰冷的红光。
“张指挥，我们又见面了。”王富贵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距离上次见面才七天，可这世道，变化得真快啊。”
“是很快。”张译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寒暄，“王会长，三倍价格，三个月抵押，这是上次谈好的条件。现在你坐地起价，这不合适。”
“哎呀，张指挥，这您可就误会了。”王富贵摊开手，一脸无奈，“不是我要抬价，是市场行情变了。您知道元素风暴摧毁了多少资源点吗？天空之城的三号矿场全毁，地下联盟的两个采集站被埋，就连机械军团的能源中枢都受损了。现在全大陆的避难所都在抢购资源，我这也是没办法，得对股东们负责啊。”
“股东们不会希望商业联盟失去曙光避难所这个大客户。”张译盯着他，“而且，如果曙光避难所倒了，谁还能在东部大陆牵制暗黑掠夺者和元素掌控者联盟？到时候商业联盟的商路被截断，损失可不止这几个月产量这么简单。”
王富贵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张指挥说得有理。但做生意嘛，讲究个风险对冲。您看这样如何——六个月抵押不变，但价格可以降到两点五倍。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三个月抵押，两倍价格。”张译说，“另外，曙光避难所承诺在未来一年内，给予商业联盟优先采购权。非战略物资的采购，只要价格合理，优先从商业联盟购买。”
“一年？”王富贵摇头，“太短。至少三年。”
“两年。”张译说，“这是底线。”
王富贵沉默了几秒。他的手指继续敲击桌面，眼睛盯着张译，似乎在评估这个年轻人的底线在哪里。会客室里只有敲击声，一下，两下，三下。
“张指挥，”他终于开口，语气变得严肃，“您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降价吗？”
“愿闻其详。”
“因为风险。”王富贵坐直身体，“您可能觉得商业联盟唯利是图，没错，我们是商人，赚钱是我们的天性。但商人最怕的不是赚不到钱，而是投出去的钱打水漂。您要的这些物资，价值超过五百万信用点。如果曙光避难所守不住，我这五百万就全亏了。六个月抵押，至少能让我在您守不住的时候，收回一部分成本。”
“但如果曙光避难所守住了呢？”张译反问，“您拿到的不仅是两倍价格的利润，还有两年的优先采购权，以及一个强大盟友的友谊。王会长，高风险高回报，这是您教我的。”
王富贵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好，好。张指挥，您果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年轻。行，我同意了。三个月抵押，两倍价格，两年优先采购权。但我们得签正式合同，违约条款要写得清清楚楚。”
“可以。”张译点头，“物资什么时候能到？”
“签完合同，半小时内起运。”王富贵按下桌上的按钮，一份全息合同投射在空气中，“您看看条款。特别提醒您注意第八条——如果曙光避难所被敌对势力占领，或者张译您本人不再担任指挥职务，合同自动终止，所有未偿债务立即到期。”
张译快速浏览合同。条款很苛刻，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首批物资必须在今天日落前运抵。我们等不起。”
“日落前？”王富贵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还有八小时。可以，但需要加急费。总价的5%。”
张译的拳头在桌下握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成交。”
合同签署，电子印章落下，协议生效。王富贵热情地伸出手：“合作愉快，张指挥。愿曙光避难所长存。”
“合作愉快。”张译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也愿商业联盟的商路永远畅通。”
离开“财富号”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张译没有回指挥室，而是直接去了老陈的实验室。他需要知道，这些用高价换来的物资，能支撑多久。
实验室里，老陈正对着一堆零件发愁。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谈妥了？”他问。
“三个月抵押，两倍价格，两年优先采购权。”张译简单汇报，“物资日落前到。但我们得尽快找到其他资源来源，不能一直受制于人。”
“谈得好。”老陈难得地夸了一句，但表情依然凝重，“不过张译，有个坏消息。”
“说吧。”
“我重新计算了能源需求。”老陈调出一组数据，“如果只修复现有设施，五百颗晶体勉强够用。但如果要考虑未来可能的外星生物攻击，至少需要八百颗。还有，特种钢材的实际需求是一百二十吨，不是八十吨。我之前的计算没考虑到元素风暴对材料结构的破坏。”
张译的心沉了下去。“缺口多大？”
“能源缺口三百颗，钢材缺口四十吨，稀有金属缺口...”老陈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商业联盟提供的这批物资，只能解燃眉之急。真要重建一个稳固的防御体系，至少还需要同样多的资源。”
“而且，”老陈补充道，“这还是建立在我们能守住现有地盘的前提下。如果元素掌控者联盟或者暗黑掠夺者趁我们虚弱时进攻，资源消耗会呈指数级增长。”
张译闭上眼睛。他知道问题严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商业联盟的条件已经是极限，再去谈判，王富贵只会提出更苛刻的要求。而其他势力，要么自身难保，要么狮子大开口。
“林悦那边有消息吗？”他问。
“还没有。”老陈摇头，“不过她一个小时前发来通讯，说在整理旧世界的资料，看看有没有被遗忘的资源点。但希望不大，末世这么多年，能开发的资源点早就被挖空了。”
张译点头，正要说什么，通讯器响了。是林悦。
“张译，我找到了点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旧世界的矿业档案。在北方无人区，有一个编号b-7的稀土矿，末世前因为开采成本太高被废弃。但根据档案，那里的储量很大，而且矿脉很深，可能没有被完全开采。”
“无人区...”张译皱眉，“那里现在是变异生物的巢穴，而且距离元素掌控者联盟的活动范围很近。”
“我知道危险，”林悦说，“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商业联盟的物资只能救急，不能救命。我们需要自己的资源来源。”
张译沉默。林悦说得对，依赖商业联盟不是长久之计。但派遣队伍去无人区开采，风险极大。人手、装备、时间，这些都是问题。而且一旦被敌对势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什么计划？”他问。
“一支精锐小队，不超过二十人。”林悦显然已经思考过，“轻装简行，速去速回。老陈可以改造几台便携式采矿设备，如果矿脉真的还在，三天内应该能带回第一批矿石。我计算过，只要开采出十分之一的储量，就够我们用半年。”
“谁带队？”
“我。”林悦毫不犹豫，“我的心灵能力可以预警危险，而且我对旧世界的矿业设备有研究，可以现场指导。”
“不行。”张译立刻反对，“太危险。无人区的情况我们完全不了解，而且你要留在避难所，防御体系需要你的能力。”
“那你说谁去？”林悦反问，“疤脸要负责防御，老陈要搞研究，莉亚的机械军团不适合长途野外作业。其他势力的代表，你觉得他们会为了曙光避难所去拼命吗？”
张译无言以对。林悦说的是事实。曙光避难所虽然名为联盟核心，但各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派他们的人去无人区冒险，几乎不可能。
“我去。”他说。
“你更不能去。”林悦的声音陡然提高，“你是联盟的核心，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你走了，军心就散了。而且商业联盟那边还需要你周旋，防御体系的建设也需要你统筹。张译，别冲动，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但——”
“没有但是。”林悦打断他，语气罕见地强硬，“张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不是吗？你不能把所有危险都揽在自己身上。相信我，我能做到。”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悦轻柔的声音：“而且，你会派人保护我的，对吧？”
张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林悦，就像林悦无法说服他留在安全的后方一样。他们是同一种人，注定要走在危险边缘。
“好。”他终于说，“但我要疤脸带一队精锐战士跟你去。而且你要答应我，一旦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刻撤退，不要犹豫。”
“我答应。”林悦说，“那我现在就去找疤脸商量行动细节。矿场的坐标我已经发给你了，你让老陈准备设备。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通讯挂断。张译站在实验室里，看着全息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坐标点。北方无人区，距离曙光避难所三百公里，中间要穿过暗黑掠夺者的活动区域，绕过元素掌控者联盟的哨站，最后进入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
“你真的放心让她去？”老陈轻声问。
“不放心。”张译回答，声音很低，“但我没有选择。老陈，这就是领导者的代价——你明知道他们在冒险，却只能送他们去。”
老陈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两人站在实验室里，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远处，商业联盟的运输飞艇正在降落，卸下救命的物资，也卸下沉重的债务。
而更远处，是未知的北方，是希望，也可能是坟墓。
当天下午四点，商业联盟的第一批物资运抵。能量晶体、特种钢材、稀有金属，一箱箱从飞艇上卸下，堆满了曙光避难所的仓库。工人们忙碌地清点、搬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有了这些物资，防御工事可以修复，能源系统可以重启，生活可以暂时恢复正常。
但张译知道，这只是表象。他站在仓库二楼的观察平台上，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三个月，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必须找到稳定的资源来源，否则当抵押到期时，商业联盟会毫不犹豫地拿走曙光避难所的一切。
“指挥，林悦指挥官和疤脸队长已经准备好了。”一名传令兵跑上平台，敬礼道，“队伍二十人，装备齐全，准备明天凌晨五点出发。”
“知道了。”张译点头，“告诉林悦，我晚上去找她。”
“是。”
传令兵离开后，张译继续看着仓库。老陈正指挥工人将能量晶体装入运输车，运往各处的防御节点。疤脸在检查武器，为明天的任务做准备。莉亚的机械军团在修复围墙，焊接的火花在黄昏中格外刺眼。
一切都在好转，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张译的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太顺利了，商业联盟的妥协、林悦发现的矿场、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在这末世，顺利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机在暗中酝酿。
他想起先知留下的警告：“当你们以为安全时，危险最近。”
也许危险已经来了，只是他们还没发现。
当晚八点，张译来到林悦的房间。她正在整理装备，一把高频振动匕首、一把能量手枪、三颗闪光弹、两枚烟雾弹，还有一套轻便的防护服。桌子上摊着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前往矿场的路线。
“都准备好了？”张译问。
“差不多了。”林悦没有抬头，继续检查匕首的电池，“疤脸选了十九个最好的战士，都是跟我们去过元素风暴的老兵。老陈改造了三台便携式采矿机，每台每天能处理五吨矿石。如果矿脉真的像档案里说的那么丰富，三天应该够了。”
“食物和水呢？”
“带了一周的份量，以防万一。”林悦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
“一切。”张译在她对面坐下，“担心矿场已经被开采完了，担心路上遇到袭击，担心你们回不来。”
“但你还是同意了。”林悦轻声说。
“因为我别无选择。”张译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凉，“林悦，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我会的。”林悦反握住他的手，银眸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我答应过你的，记得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
两人沉默地对视。窗外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尖锐刺耳。张译猛地站起，冲到窗边。远方的天际，几道火光划过夜空，然后爆炸声传来，沉闷如雷鸣。
“是东区。”林悦也来到窗边，脸色凝重，“防御工事的方向。”
通讯器在这时响起，传来疤脸急促的声音：“指挥，暗黑掠夺者！至少两百人，正在攻击东区围墙！他们是怎么突破外围警戒的？”
“启动防御系统，我马上到。”张译抓起外套，看了一眼林悦，“你留在这里，准备明天出发。我去处理。”
“小心。”林悦说。
张译点头，冲出房间。走廊里警报灯闪烁，战士们全副武装地奔跑，脚步声密集如鼓点。他一边跑一边打开通讯器：“老陈，防御系统启动了吗？”
“启动了，但能源只够维持半小时！”老陈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商业联盟的晶体还在安装，至少要一小时才能接入主电网！”
半小时。张译的心沉了下去。没有能源，防御系统就是一堆废铁。而暗黑掠夺者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进攻，绝对不是巧合。
他们知道曙光避难所的虚弱期。
“疤脸，拖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张译对着通讯器吼道，“给老陈争取时间！”
“明白！”
爆炸声更近了。张译冲出建筑，跳上等候的越野车。车子咆哮着冲向东方，那里火光冲天，枪声密集。
战斗，又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们连充足的能源都没有。
越野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张译握紧了手中的能量步枪。车窗外，避难所的居民惊慌地奔跑，战士们逆向而行，冲向火线。
北方矿场的希望，突然变得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