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性为：设备老化导致的偶发性光谱投射故障。】
那行暗红色的字在视网膜上逐渐稳定下来，旁边还附带了一份即将在晚间新闻发布的通稿草案。
官方的动作很快，他们不抓人，不封锁，而是把那场惊心动魄的控诉，降维成了一次电路板短路引发的“意外”。
“技术故障。”林夏念出这四个字，嘴角扯了一下，手里那杯冷掉的咖啡晃出一圈涟漪，“只要承认是机器坏了，人就不用负责了。这招确实高明，直接把事件去政治化。”
系统界面闪烁：【对方策略核心：剥离意义。
建议反制：注入不可剥离的实体。】
林夏放下杯子，没发任何辩驳的声明，也没在社交媒体上认领那次投影。
她只是打开了加密信道，向那张庞大的地下网络——那群自称“看碑人”的失业者们，敲下了一行指令。
“既然他们说是电路坏了，那我们就自己带光去。七天后，晚八点，代号‘微光共振’。”
指令发出的同时，附带了一个只有三兆大小的坐标校准包。
那是给每一部手机、每一个手电筒定好的位。
这七天，城市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阿哲是最先嗅到味道的。
他把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电子元件摊在会议桌上，指着一份刚下发的街道通知说：“看见没？‘城市夜景整治专项行动’。禁止携带高流明照明设备进入施工区域周边五百米。他们连广场舞大妈手里的荧光扇子都没放过。”
“堵得真死。”阿哲一边用牙咬开导线的绝缘皮，一边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这是要把那块地变成黑洞。”
“光源不一定非得是手电筒。”林夏看着阿哲手里那团乱糟糟的线圈。
“当然。”阿哲吐掉塑料皮，拿起一根普通的拐杖。
拐杖底部被掏空了，塞进了一颗从废弃无人机上拆下来的高亮灯珠，外面蒙了一层柔光罩。
“这是‘旧物新生’计划。老大爷腿脚不好，拐杖带个夜灯，不过分吧？还有这个——”
他抖开一条针织围巾，流苏里藏着几十颗米粒大小的LEd呼吸灯，电源藏在暗袋里。
“这叫复古时尚。那些退休的老工程师这几天都在社区活动中心搞这个，说是给孙子做手工。几千套装备，已经像沙子一样渗进去了。”
物资有了，但还得亮得起来。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动着某市电力局的后台数据监控模拟图。
“他们不仅防设备，还在防‘波峰’。一旦特定区域出现集中性的电力负荷波动或异常的光源聚集信号，自动化系统会立刻切断区域供电，甚至引导安保介入。”
“不能齐步走。”林夏立刻反应过来。
“对，要像醉汉走路。”顾沉舟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我写了个伪随机算法。这三分钟里，每个人的亮灯时间、频次都是错开的。在监控算法看来，这就像是商铺广告牌的故障闪烁，或者是路灯电压不稳的噪点。只有当所有人的光点叠加在一起时，才会显现出真正的图形。”
“把树叶藏进森林里。”林夏点了点头。
筹备工作像精密的齿轮一样咬合推进，但李曼那边传来的消息却让人心头一沉。
“残障互助群里有人在退缩。”李曼拿着平板，眉头紧锁，“很多视障朋友说，他们看不见光，去了也是添乱。还有坐轮椅的，怕现场人多被冲撞。”
林夏沉默了两秒，系统在她眼前弹出一行字：【群体凝聚力下降风险：15%。
原因：参与感缺失。】
“告诉他们，光不只是用来看的。”林夏看向李曼，“给视障者的导览器加装震动模块。当光束照亮那个名字的时候，导览器会震动，那是名字的‘心跳’。至于来不了现场的……”
“我已经安排了。”李曼打断她，眼里闪着光，“‘静默光源队’。家属把照片传上来，我们在现场替他们投射虚拟光影。还有，那几百个坐轮椅的兄弟姐妹，他们录了视频，把自己家里的台灯、手电全部打开，就在那一刻发布。虽然不在现场，但光是连着的。”
七天后的夜，黑得像墨。
成都，“沉默者之家”工地外围。
所有的路灯都莫名其妙地“检修”熄灭了，整个街区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几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车顶装着某种干扰设备，显然是针对电子信号的。
林夏坐在几公里外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盯着黑下去的直播画面。
“陈导，信号断了。”
耳机里全是沙沙的电流声，那是大功率屏蔽器在工作。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
按照逻辑，这是一次彻底的盲打。
但林夏没有动，她看着手表上的秒针。
还有十秒。
五秒。
便利店的玻璃窗突然映出一片惨白。
不是灯光，是系统突然在她视网膜上炸开的某种高能反应提示。
【检测到非电子信号源介入。】
【影像捕获方式：银盐感光。】
此时此刻，在那个被黑暗笼罩的路口，陈导正趴在一处未完工的脚手架上，手里端着的不是数码相机，而是一台几十年前的机械胶片机。
快门线紧紧缠在她的手指上。
没有电子信号，屏蔽器就成了废铁。
“咔哒。”
快门按下的瞬间，某种蛰伏已久的力量撕开了夜幕。
那不是一道光，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成千上万道细微的光束。
有人举起了拐杖，有人亮起了围巾，有人打开了早已淘汰的翻盖手机屏幕。
这些光束看似凌乱、毫无规律，忽明忽暗，像是一群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方向的萤火虫。
但在顾沉舟的算法引导下，它们在某一个瞬间，奇迹般地汇聚到了同一个焦点。
那面尚未封顶的、赤裸的混凝土墙体。
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被照亮。
每一束光都精准地打在一个名字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把这些被遗忘的人重新点了一遍名。
光束穿过尘埃，穿过围挡，最后在那面墙的缺口上方交汇，形成了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像是一顶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王冠，戴在了这座废墟的头顶。
那一刻，没有口号，没有骚乱。
只有光，和光照亮的名字。
林夏看着系统界面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那是一张刚刚通过物理显影技术扫描上传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那些光束像利剑一样刺穿了官方精心布置的黑暗封锁线。
系统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
【行动代号“微光共振”执行完毕。】
【当前状态：历史已固化，不可撤销。】
林夏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电脑。
她知道，这一夜的光只是序曲，真正会让那些人睡不着觉的东西，还在后面。
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调出了那份刚刚生成的执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