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一首绵长而悲伤的挽歌，在寂静的夜里无限蔓延。
黑眼镜躺在解雨臣身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怀里的人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平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药香和独属于解雨臣的清冽味道。
黑眼镜睁着眼睛，黑暗中，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清晰地描摹出解雨臣的轮廓。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小巧而挺翘，嘴唇的弧度柔和，褪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坚韧，此刻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解雨臣的脸颊，触感细腻温热，带着真实的生命力。
就是这张脸，在斗里遇险时，会露出决绝的神色；
在处理家族事务时，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偶尔卸下防备时，会流露出少年般的青涩。
而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了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怀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黑眼镜立刻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他发间的清香。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怎么舍得走？
怎么舍得离开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
怎么舍得让他醒来后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怎么舍得从此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能再这样拥他入怀？
黑眼镜的喉咙发紧，一股酸涩的情绪从心底翻涌而上，直冲眼眶。
他抬手，摘掉了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双平日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此刻，这双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里，蓄满了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怀里人的脸庞。
他低头，在解雨臣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那吻很轻，带着他指尖的微凉，也带着他无法言说的眷恋。
他忍不住，又吻了一下，再一下。
从光洁的额头，到饱满的眉骨，再到小巧的鼻尖，每一个吻都带着撕心裂肺的不舍，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这一个个吻里，刻进解雨臣的骨血里。
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解雨臣的发间，冰凉的触感让怀里的人轻轻蹙眉。
黑眼镜立刻停下动作，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花儿爷，”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对不起，要让你独自面对往后的风雨。
对不起，明明那么爱你，却只能选择离开。
他想起解雨臣中毒晕倒在自己怀里，气息微弱，那一刻，黑眼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看到他那样，比杀了他还难受。
老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字字诛心：
“你的命格太硬，身边的人总会陷入险境……孤星本就该孑然一身。”
他是孤星，是祸端。
只要他留在解雨臣身边，危险就会如影随形。
他不能再让自己最爱的人，因为他一次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不能再让他承受那样的痛苦和恐惧。
与其看着他再次受伤，甚至失去性命，不如自己离开。
虽然这个决定，让他心痛得像是要死去。
黑眼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
他抬手，用袖口狠狠抹了把脸，指尖却依旧冰凉潮湿。
他最后一次抱紧解雨臣，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像是要把这份温暖永远珍藏在心底，支撑着自己走过往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
怀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无意识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腰，力道很轻，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拴住了他要离开的脚步。
黑眼镜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多想就这样留下来，就这样抱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他不能。
为了保解雨臣平安，他必须走。
他缓缓拉开解雨臣的手，指尖与他的皮肤分离时，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将解雨臣的手放回被子里，为他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风能吹到他。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就这么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黑暗中，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解雨臣的脸庞，想要把这张脸永远刻在记忆里，刻在骨子里。
“花儿爷，”
他再次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眷恋，
“照顾好自己。”
“以后要按时吃饭，别再像以前一样熬夜处理事务。”
“遇到危险别逞强，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还有……忘了我吧。”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轻得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几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让他的心彻底碎成了粉末。
他再也无法忍受，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彻底失控，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
黑眼镜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他的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床上人的美梦。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带着钻心的疼痛，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泪水依旧在流，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前方的路。
他能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他，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光，想起那些偶尔的温情与默契。
这些记忆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走到卧室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手指紧紧攥着门框。
他多想回头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他的花儿爷，可他知道，不能。
一旦回头，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
卧室里，解雨臣翻了个身，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瞎子……”
而门外，黑眼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的声响，他捂住胸口，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
再见了，我的花儿爷。
再见了，我此生最深的爱恋。
往后余生，他将孑然一身，带着这份刻骨铭心的思念，独自走过漫长的岁月。
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他的花儿爷，能够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即使这份平安，是用他的离开和无尽的思念换来的，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