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山道，张定远带着主力突击队贴着东墙外的断崖前行。脚底碎石滚落的声音被风吞了进去。他抬手一停，队伍立刻蹲下。前方破庙的轮廓在月光下露出半截塌墙，那是他们计划中突入的缺口。
可墙根底下横着几条黑线，离地半尺，绷得笔直。有人埋了绊索。再往前，地上插满削尖的竹签，密密麻麻排成扇形。原本该是空地的位置，现在成了死路。
传令兵猫腰靠近，低声说：“前面有陷阱，和之前查的不一样。”
张定远盯着那片区域看了三秒，转身对身后的火器手低喝：“提前就位，东南坡林缘，八十步距离。”他又吹了三声短哨，这是与刘虎约定的信号，确认后路封锁情况。
不到半盏茶时间，远处传来两声鸟叫。接上了。刘虎那边已经到位。
“改道。”张定远下令，“从东墙塌口进，动作要快，别踩空。”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翻过残墙，落地无声。刚站稳，庙内突然亮起几点火光。不是灯笼，是松枝点燃的火把，迅速在厢房窗口晃动。紧接着，主殿屋顶冒出人影，滚木礌石砸了下来。
“趴下！”张定远扑倒一名靠前的士兵。
轰的一声，一根粗木砸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三名士兵没来得及躲开，一个被砸中胸口当场不动，另两个抱着腿蜷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反应，两侧厢房射出箭雨。倭寇早就在里面等着了。更有零星火铳从高处开火，子弹擦着头盔飞过，打得墙面火星四溅。
明军被困在院中一块狭小空地，前后都是障碍，左右受敌。张定远背靠一段矮墙，大吼：“结阵！盾牌顶前，弓弩掩护！”
七名带盾的士兵立刻围成一圈，将伤员护在中间。两名弓手趴在盾后还击，但敌人藏在暗处，箭矢难中目标。火器手想架枪，可空间太窄，无法展开。
又一轮滚木落下，砸歪了盾牌阵型。一名士兵肩膀脱臼，咬牙不吭声。张定远看见敌方火铳射击间隔很长，弹药明显不足。他抓起腰间令旗，向东南坡方向挥动三下。
三声哨音回应。那是火器组收到指令的信号。
“所有人听令！”张定远拔出长剑，“瞄准主殿大门，准备齐射！”
十支长管铳迅速架好，枪口对准主殿门廊。那里是倭寇指挥所在，火把最多，人影最密。
“放！”
轰——！
十声爆响同时炸开，火光连成一片。主殿大门被直接轰塌，木屑砖石四处飞溅。门内守卫的倭寇被掀翻在地，惨叫声响起。火焰顺着门框烧上屋檐，浓烟滚滚升起。
“杀进去！”张定远提剑冲出。
亲卫紧随其后，借着爆炸的混乱和烟雾掩护，直扑主殿废墟。倭寇阵脚已乱，一部分调头往侧院跑，另一部分还在往门口聚集，想要堵住缺口。
就在主殿前的空地上，张定远看见一名披甲倭寇正在怒吼。他手持长刀，面前跪着两个手下。其中一人刚起身想往后退，那倭寇头目一刀劈下，人头滚地。
剩下的那个吓得瘫倒，嘴里喊着听不懂的话。
张定远立刻明白——这些人内部出问题了。他回头大喊：“刘虎！带人切他们侧翼，分割包围！别让他们聚起来！”
话音未落，刘虎已率五名精锐从右厢房穿出，砍翻两名试图拉弓的倭寇。他肩上挂了彩，血顺着胳膊流，但脚步没停，直接堵住通往后院的小门。
张定远带队继续向前压。主殿门口还有七八个倭寇在组织抵抗，但指挥者已经被杀，剩下的人互相喊叫，谁也不服谁。有人想点火号求援，被人从背后踹倒。
“火器组换位置！”张定远下令，“盯住西侧走廊，有人集结就打！”
火器手迅速移动到左侧断墙后，重新架枪。倭寇几次想从走廊冲出反扑，都被密集火力逼退。
烟越来越浓，火势向偏殿蔓延。热浪扑面而来，呼吸变得困难。张定远抹了把脸上的灰，发现剑柄沾了血，握起来有些滑。
他盯着主殿深处一面未倒的旗帜。黑色布面，画着斜刀图案。那是倭寇指挥旗。只要旗还在，就还有人想指挥。
“跟我来！”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横梁。
五名亲卫跟上，穿过燃烧的门框，进入主殿大厅。里面堆满箱子和麻袋，应该是抢来的物资。火光映照下，角落站着最后几名倭寇，围着那个杀人头目。
那人转过身，满脸血污，眼睛发红。他用刀指着张定远，嘴里吼了一句。
张定远没听清，但他知道对方已经慌了。这种时候还杀自己人，说明控制不住局面。
“拿下他。”张定远说。
六人同时冲上。倭寇头目挥刀迎战，砍翻一名亲卫。但其余人立刻包抄，逼得他连连后退。他一脚踩在散落的米袋上，身体一歪。
张定远抓住机会，一剑刺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刀当啷落地。
那人怒吼一声，空手扑来。张定远侧身避让，反手一肘撞在他太阳穴上。那人踉跄几步，撞在墙上，滑倒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刘虎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地上倒着的倭寇头目，他抬脚踩住对方胸口。
“抓到了。”他说。
张定远喘了口气，看向门外。火还在烧，但院中抵抗基本停止。投降的倭寇被集中看管，伤员也被拖到安全地带。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他试着松开，又握紧。
这时，一名火器手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是从倭寇头目怀里搜出来的。
“大人，这上面写着什么？”
张定远接过纸，扫了一眼。是命令，盖着印。
内容是：乌礁屿主力将于明日午时登陆杨家埠，接应此处据点撤离。
他把纸折好，放进怀里。
“通知各组，清点伤亡，控制所有出口。”他说，“别让一个人漏网。”
外面火光映着他的脸，一道灰痕从额头划到下巴。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