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道宗作为扶月大陆六大修仙门派之一，每一次开山收徒都堪称盛事。
但与往常的选拔大典不同，今日宗内的热闹更添了几分不同寻常。
无极仙尊道无极，在首徒溯妄之后，时隔多年，竟再次亲收弟子。
更引人瞩目的是，这位新弟子并非通过宗门大选层层选拔而来，而是仙尊亲自远赴凡俗界寻回，并直接收为亲传。
此人，正是方才与无暇等人起冲突的女修——照澜。
无暇抱着岁岁匆匆赶回药峰，并未前往主殿，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炼药房。
今日是照澜的拜师大典，各峰亲传、内门弟子大多前往主峰的玄微台观礼，只有一些负责日常事务的外门弟子仍在各峰之间走动。
药峰通往炼药房的石径上，三三两两的弟子低声交谈，话题无不围绕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盛事。
“听说那位新来的小师姑资质非凡，仙尊为了她，亲自去了趟妖界寻宝……”
“何止！我听说连掌门都惊动了，亲自过问了拜师大典的规格，排场比当年溯妄师叔入门时还大。”
“说来也怪，溯妄师叔今日怎么没露面？按说他是首徒，又是小师姑的师兄，无论如何也该到场才是。”
“谁知道呢？玉瑶峰那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六年了，除了当年那场宗门大比露过面，谁还见过他？”
“我看呐，仙尊未必真像传闻中那般看重小师叔。你看今日这阵仗，才是真正的偏爱……”
无暇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将温和的木系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岁岁体内，试图驱散那道刺骨的寒意，注意力却被周遭的议论声不自觉地吸引。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反驳道。
“师兄此言差矣。仙尊将整座玉瑶峰赐给小师叔独自清修，光是这份殊荣，宗门内哪个亲传弟子比得上？更别说小师叔自幼跟随仙尊云游四方，见过的世面岂是这些排场能比的？”
先前那人嗤笑一声：“说得再厉害，我入门五年，连小师叔的影子都没见过。都说他在闭关，可那玉瑶峰终年冰雪，活物都难存，一个人待久了……怕不是要疯。”
“师弟慎言！”年长些的弟子声音陡然严厉。
年轻弟子却不服气地嘟囔：“我又没说错……十年前，玉瑶峰不就已经疯过一个了吗……”
“闭嘴！”
一道禁言术的光芒闪过，年轻弟子顿时发不出声音。
年长弟子惊慌地环顾四周，见石径上除了远处匆匆走过的无暇并无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各峰弟子大多去了主峰，想来不会有人听见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他狠狠地瞪了师弟一眼，压低声音警告：“玉瑶峰的事是仙尊禁忌，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说罢，他拽着仍在挣扎的师弟快步离去，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此人如此口无遮拦，就不该为了那点灵石带他进入内门地界。
无暇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神复杂。
她推开炼药房的木门，将岁岁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石台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无极仙尊既然没有当场取岁岁性命，打入她体内的那道寒气自然也不会致命，但这番苦头是免不了了。
无暇说不上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她收敛心神，双手结印，淡绿色的灵力如藤蔓般缠绕住岁岁颤抖的身体。
木系灵力最擅疗愈温养，但无极仙尊的寒气过于精纯霸道，以她金丹期的修为，根本无法直接化解，只能暂时将其压制、封印在岁岁经脉的某一处角落。
就在她专心施术时，炼药房的木门被“砰”地推开。
“无暇！你怎么样了？”
一道火红的身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来人身着药峰亲传弟子的赤霞流云裙，眉目明艳，是药峰峰主的孙女——素心。
她一眼就看到了无暇手臂上残留的血痕和破损的衣袖，眉头紧皱，二话不说便开始结印施法。
温和的药力伴随着淡金色的灵力笼罩无暇全身，那些被玉扇风刃割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最后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待无暇伤势稳定，素心才收起灵力，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向石台上蜷缩成一团的白色狐狸，语气复杂。
“你何苦为了它跟照澜起冲突？我不是早提醒过你，那女人不简单。”
她是从另外两个与无暇一起陪着照澜参观宗门的弟子得知的事情全貌，显然对她为了一只灵狐对上照澜的事情不赞同。
照澜是三个月前被无极仙尊带回宗门的，当时她浑身浴血，灵脉破损，奄奄一息。
无极仙尊亲自抱着她来到药峰，求见素心的祖父，药峰峰主丹辰子。
这位以医术丹道闻名扶月大陆的药尊，耗尽了数件珍藏的天材地宝，才将照澜从鬼门关拉回。
素心作为丹辰子最疼爱的孙女，全程参与了救治，也因此亲眼见证了道无极对照澜近乎偏执的关爱，不，那已经超越了寻常师徒之情，更像是一种无条件的纵容。
因为照澜的灵根资质只是中等，道无极竟不惜亲身潜入危机四伏的妖界，夺来一缕风之精魄，硬生生将她的风灵根淬炼至极品。
无暇垂着眼帘，将最后一丝寒气逼入岁岁足底的窍穴封印。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昏睡的小狐狸轻轻挪到角落的软垫上，转身看向一脸担忧的挚友。
“我明白你的好意，素心。”
无暇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但岁岁今日是被我牵连。若非我奉命为她引路，也不会撞见岁岁。若它真因此被照澜泄愤杀害，我良心难安。”
素心被噎得一滞，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那你被照澜记恨上就好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你以为她会不会找机会报复你？”
无暇沉默，她当然知道。
十年前，她被逐出玉瑶峰，从栖霞仙子的亲传弟子沦落至药峰一个小小的引导弟子，若非素心力保，她连留在内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排挤、议论从未停止，是素心一次次挡在她身前，替她周旋。
见无暇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素心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查当年的事？”
当年那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一夜之间，玉瑶峰上的栖霞仙子下落不明，其亲传弟子无暇重伤失忆，被道无极以“对师尊不敬”为由逐出师门。
唯一的“证据”，是一封经由掌门亲自查验，确认为栖霞仙子亲笔所书的密信，信中恳请师弟道无极将“不肖徒”无暇逐出玉瑶峰，从此再无瓜葛。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除了无暇自己和始终相信她的素心。
无暇失忆得太过蹊跷，偏偏忘记了事发前后所有关键的记忆。而那封密信，虽亲笔无误，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栖霞仙子待无暇如亲生女儿，怎会如此决绝？
可怀疑又能如何？
栖霞仙子音讯全无已逾十载，道无极对此事讳莫如深，掌门则态度暧昧，她们两个小辈，又能撼动什么？
“素心，”无暇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不是在查……我只是，放不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她去了哪里？
素心看着她眼中深藏的痛楚，心中一软，语气缓和下来。
“我不是怪你，只是如今情势不同了。照澜在药峰养伤这三个月，多得是人想攀附她，那些陈年旧事怕是早被她打听了个遍，今日她点名要你引路去玉瑶峰，分明是故意的。”
她话没有说完，但无暇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照澜一是试探她和玉瑶峰真正的关系，二来，她对那位从未露面的溯妄师兄，恐怕也早有不满。
拜师大典在即，溯妄却连面都不露，这位新晋的小师姑，心里怕是憋着火没处发，这才让刚好装上去的岁岁倒霉了。
无暇苦笑着摇头：“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岁岁。”
素心望向软垫上呼吸渐渐平稳的小狐狸，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我会去求爷爷，看他能否化解岁岁体内的寒气。”
早已恢复意识的岁岁耳朵尖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