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泥土?药味?谢流光立刻想到西郊庄子附近特殊的红土和药材仓库。
“还有,”王选侍压低声音,“臣妾暗中查了吴顺这些年的俸禄记录和日常用度。他一个普通花匠,月钱有限,但每隔几个月,总会有一笔来历不明的银钱存入他宫外的钱庄户头。存钱的人很谨慎,每次都不同,但取款凭证上的指印,经比对……与西郊庄子一个管事的有七分相似。”
线索,就这样一环扣一环地串联起来了。
谢流光将所有发现禀报萧长恂。
萧长恂听罢,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所以,这个吴顺,很可能就是齐王安插在御花园的暗桩,负责传递消息,或许还负责制造某些‘意外’的条件。”
“不止如此。”谢流光道,“阮灵玥供称,与她接头的嬷嬷曾教她,若遇紧急情况,可在御花园第三株海棠树下放置一枚鹅卵石作为信号。臣妾昨日去看了,那第三株海棠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吴顺负责修剪的区域。”
一切豁然开朗。
御花园,正是齐王宫中网络的一个重要枢纽!
而吴顺,就是那个守在这枢纽上的关键暗桩!
“好个齐王,好深的谋算!”萧长恂怒极反笑,“连朕每日散步的园子,都成了他传递消息、布置阴谋的场所!”
“陛下息怒。”谢流光冷静道,“如今既已发现吴顺,便是我们反制的机会。他在明,我们在暗。与其立刻拿人,不如……将计就计。”
“你想用他传递假消息?”
“正是。”谢流光点头,“吴顺这条线,齐王必定重视。我们若控制住他,仿造他们的联络方式,向齐王传递错误情报,或可引齐王做出错误判断。甚至……借此摸清他整个在京网络的运作方式。”
萧长恂沉吟片刻:“此事风险不小。吴顺若察觉有异,或拼死示警,便会打草惊蛇。”
“所以需得周密安排。”谢流光早已思虑周全,“臣妾以为,可分三步走。第一步,由皇城司秘密监控吴顺,摸清他所有的联络方式和规律;第二步,在他下一次传递消息时,设法截获并破译;第三步,再决定是替换内容,还是顺藤摸瓜。”
“可。”萧长恂当即拍板,“朕让厉锋全力配合你。记住,宁可慢,不可错。齐王非比沈砺,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臣妾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的宫廷下,暗流汹涌。
皇城司最精锐的暗哨,二十四小时轮班,如影随形地盯住了御花园那个沉默的花匠吴顺。
吴顺果然谨慎。他几乎不与任何宫人多言,每日只是埋头修剪花木,动作一丝不苟。
但暗哨还是发现,每隔七日的子夜时分,他总会“如厕”,而后在御花园东南角那处假山后停留片刻。
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有个浅浅的土坑——正是传递密信的暗格。
第七日,当吴顺再次将一个小蜡丸放入土坑、覆盖好石板离开后,厉锋的人悄无声息地取走了蜡丸。
蜡丸内是一小卷薄绢,上面以密文写满了字。
破译工作交给了皇城司最老到的密文专家。三个时辰后,密信内容呈到萧长恂与谢流光面前:
“京中一切如常。宫中清查已止,帝心似稳。北境事,可按原计行之。药已备妥,待风起。”
短短数语,却信息量巨大。
“北境事,可按原计行之……”萧长恂念着这句话,脸色铁青,“齐王在北境,果然还有后手!”
“药已备妥,待风起。”谢流光盯着最后六个字,“这‘药’,恐怕不是寻常药物。而‘风起’,指的是时机——他们在等某个时机!”
什么时机?朝中有变?边境生乱?还是……宫中出事?
萧长恂与谢流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齐王布下的这张网,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更危险。而他们现在,只是刚刚触碰到网的边缘。
“这封信,要如何处置?”谢流光问。
萧长恂沉思良久,眸中闪过一丝决断:“原样放回。但要让吴顺知道,他已经被盯上了。”
谢流光先是一怔,随即了然:“陛下的意思是……打草惊蛇,逼蛇出洞?”
“不错。”萧长恂冷笑,“吴顺若发现暴露,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自尽,保全网络;要么铤而走险,试图传递警报。无论他选哪条,都会让我们看到更多。”
这是一步险棋。但面对齐王这样的对手,循规蹈矩,只会永远被动。
“臣妾这就去安排。”谢流光没有犹豫。
当夜,吴顺再次来到假山后取信时,敏锐地察觉到石板边缘多了一道极细微的、不该有的划痕。他浑身一僵,四下张望,夜色寂静,唯有虫鸣。但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这个在御花园潜伏了多年的暗桩,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最终,他没有动那蜡丸,也没有自尽,而是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将石板复原,悄然离开。
但他没有回住处,而是绕了一大圈,来到御花园西北角一口废弃的古井边,将一枚铜钱投入井中——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信号。
随即,吴顺在井边停留片刻,侧耳倾听,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迅速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他没有回住处,而是绕到御花园最北侧的杂物房,那里堆放着陈旧的农具和未用完的花肥。
暗哨看见他掀开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布包揣入怀中,而后径直朝着皇宫西侧的宫墙方向走去——那里靠近冷宫,守卫相对稀疏。
“他要逃。”藏身树上的厉锋眯起眼睛,打了个手势。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吴顺显然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专挑巡逻间隙和视线死角。他行至西宫墙下一处荒废的院落,这里曾是前朝某个失宠妃嫔的居所,本朝建立后一直闲置,院墙多有破损。